“不是说只要我同意和亲,你们就放过我阿兄吗?他人呢?”季穗岁一身大红嫁衣,嫁衣繁复,重的她有些喘不上气。
季语璀然一笑,“你放心,我说话自然算数。”
她一挥手,一个头上罩着黑布的骨头架子就被架了上来,季语亲自把尸骸头上的黑布取下来,露出一张扭曲的脸,在重重血污之下,隐约可以窥见这张脸从前的俊俏。
“这是......什么?”
季穗岁喃喃,有些不敢置信,但眼泪却比话出来的更快,她想要擦,却越擦越多,越来越手足无措。
季穗岁很少哭,至少之前过得再艰难,季语都没瞧见过,此刻她有一种极度的畅快,畅快的她没个毛孔都在战栗。
“怎么,不认识了?”季语拽着季穗岁的头发,把她扯到尸骸的面前,“我特意让人没动他的脸,就怕到时候你认不出来。最好的刀匠,三千刀一刀不少,说来就有意思,当时就在你住的院子外面,还能瞧见你的影子,我只是告诉他只要发出声音我就杀了你,他居然真的愣生生的挨着,舌头咬断了都没出声,你们这兄妹情深的,让姐姐叹服。”
季穗岁动了动嘴,想叫,想喊,但怎么都出不了声,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人悲痛到了极致是出不了声音的,她浑身颤抖,只觉得每一下呼吸都是疼的,极致的疼。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怪不了我,是你们自己挡了别人的路,殿下待我极好,他想要季家军兵权,我自然要帮他,少年将军忠君报国,却落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你说好不好玩儿?有不有趣儿?”
季穗岁语气亲昵,像是从前一般,和季穗岁亲密无间。
季语拽着那副骨架举着伸出城墙,有些嫌弃,“哎呀,好丑。”
她手一松,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骸骨从数十丈高的城墙上掉下去,砰的一声,摔的稀碎,楼下围观人群纷纷退后几步,满脸嫌恶。
季穗岁瞧见这一幕,只觉得讽刺和心寒,她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忽然站上城墙。
“季穗岁你想死?”季语快步上前,有些狠辣,“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要是敢死,我就屠了这座你父母兄长守了一辈子的城!”
血红的夕阳下,季穗岁一身红衣,红的刺眼,就那么站在满是岁月风霜的城墙上,墙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全是她季家军儿郎们的,她素来体弱,在风中却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坚定,“我是季家女儿,绝做不出以身饲贼的事,至于屠城.....”
她回头看了眼仍对着兄长和她指指点点的百姓们,笑容冷漠又绝艳,“随你。”
季穗岁向后倒去,季语向前扑,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摔着地上。
血很快流出,流了一大片,红的令人心惊,一个人怎么能流这么多血呢?
百姓们见状个个避之不及。
季穗岁还没死,她看着不远处的那具破碎的尸骸,强忍疼痛一点一点的挪动自己的身体,身后一道长长的血痕。
“阿兄......阿兄......”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季穗岁努力的伸出手往前够,一道血痕延伸而出,她要碰到季子瑧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踹了一脚季子瑧的脑袋,脑袋咕噜噜转着滚向远方。
“呸!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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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季穗岁猛地惊醒,剧烈的头疼让她恨不得往地上撞,但随即就有一股怨恨和愤怒自心底升起,几乎要把她生生撕碎。
“姑娘你怎么了?”
听见动静,季穗岁立刻偏头,目光阴狠。
紫苏被吓的愣在原地,那是怎么样的眼神呢,心如死灰的绝望中还夹杂着十足的煞气,又冷又狠,就像是历经万千磨难,硬生生从地狱里杀出一条血路挣扎而出的厉鬼,只一眼,紫苏就被吓得呆立原地。
“紫苏?”
许久后,才听见季穗岁不确定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试探。
“奴婢在。”紫苏应了声。
季穗岁迅速环顾一圈,心头复现一个大胆的想法,立刻拽住紫苏,有些急,“今天是什么日子?”
紫苏呼吸一顿,声音低了些,“姑娘今天是朝阳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
朝阳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
季穗岁在心里反复默念,念着念着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畅快又凄厉,笑过之后又猛地掩面哭泣。
苍天有眼,她居然又回来了!回到父母葬礼前一天,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紫苏还活着,阿兄还好端端的在边关当着少年将军没被二房和元王联手陷害,季语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二叔那一大家子也还没踩着他们家的血肉成为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权贵。
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会护好阿兄,护好自己。至于季语、元王、季阳平、周氏、季子林这些人一个都别想逃!
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季穗岁目光渐渐坚定。
“紫苏,准备拜帖,我要出门。”
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上一次二房一家在父母葬礼上唱念做打,成功入主将军府,从此事态一发不可收拾,重来一次,她决不允许这事再发生。
“是。”紫苏虽然觉得自家姑娘有些奇怪,但还是没说什么。
“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坐在出门的马车上,紫苏有些好奇,明天就是葬礼,有一大堆事要忙,姑娘还挑这个时间出去,应该是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然而等马车停下,紫苏看着匾额上明晃晃的挂着的丞相府三个烫金大字的时候,她顿时萎了。
“姑娘,我的好姑娘,你怎么来这儿了啊!这位爷阴晴不定,心狠手辣,可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紫苏快哭了。
大家都说丞相温衍行为乖张,为人暴戾,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活阎王,谁见了都得绕着走,与他打交道,不外乎与虎谋皮。
“送拜帖。”季穗岁却不理她。
紫苏没办法,见季穗岁如此,只得让车夫叩门,把拜帖送了进去。
丞相府的大门很快打开。
“主子请姑娘进去。”
季穗岁没带任何人,独自一人走了进去,一个时辰后,又悄悄从丞相府出来,坐上回府的马车,没惊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