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放

那少年肤色晶莹如玉，眼眸如琥珀纯净，墨发随风微拂，相貌英俊，五官稍显稚气。

李钰，人如其名，陌上人如玉。

当今圣上的第十一子。

李钰的出现，完全在姜锦的意料之外。

前世，他与李稷争夺东宫之位，斗得你死我活，要不是她献策抢占先机，皇位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十一弟，你怎么来了？”对皇后所生的皇子，李乾明面上还是要保持客气，也不好把事情闹大。

“四哥，母后说姜家被抄家，想起姜柱国曾经教过我诗书，母后命我护送姜家老小一程。”

李钰神情疑惑环顾四周，不解的追问，“四哥，怎么抄家到了要动刀动枪的地步？”

把姜家围得水泄不通的官兵，个个凶神恶煞，不像是抄家，倒是像寻仇。

李乾脸色大变，这话的言外之意表明就是要护着姜家。

皇后的实力在朝中也不容小看，不好得罪，李乾只好笑着打马虎眼。

“十一弟来得正巧，姜家已经查封差不多了，至于这些人就交给十一弟处理，不过父王说了，明日起姜家任何人不得待在京城内，违令者格杀勿论，十一弟怕是今夜要劳累，连夜送出城了。”

“多谢四哥提醒。”李钰执手行礼。

“十一弟真会说笑，都是兄弟，何须跟四哥客气……”

李乾挥挥手，官兵便全数撤退。

随后，李乾目光落在姜锦身上，微微俯身过去，轻声道：“姜锦你别得意，来日方长，给我等着……”

姜锦回之一笑，目光没有丝毫畏惧。

李乾一走，柳梦烟像疯了一样扑到姜婳身上，查看她的伤势，好在并未大碍。

姜老夫人见过大世面，带着姜家众人朝李钰行礼，“多谢英王殿下大恩。”

李钰连忙扶起姜老夫人，“老夫人客气了，姜柱国也算是我的老师。”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姜锦身上，眼神满是炙热。

姜锦明显被李钰的眼神吓到。

她记得在前世，两人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只是礼节上的寻常往来，到了最后，更是成了死敌。

姜锦更想不明白，前世明明出现的人是李稷，这一次却变成了李钰。

想不通缘由，姜锦便没有继续深究下去，摆在面前的麻烦可不止李钰一个。

李钰看出姜锦的疑惑，抢先开口，“你想留在京城吗？”

满眼期待着姜锦的回答，他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她一开口，就算是天上的星星能摘下来。

前世已经错过太多，老天爷既然给了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就没有放手的打算。

姜锦皱眉不解，“英王殿下，这是何意？”

“通州苦寒，去就是死路一条，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让你留京城，当然也包括他们。”李钰看向姜锦身后的姜家众人。

前世姜锦为了不流放通州付出那么多，只换回一个全家赐死的下场。

所以这一次，姜锦不打算留在京城，通州苦寒，但现在她拥有了苏好好的灵泉空间，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也总好过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

姜锦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多谢英王殿下好意，通州虽苦寒，但姜家从此不再被名利所累，世人裹挟，天意如此安排，或许就是一条生路也说不定。”

“为什么？”

李钰下意识追问，一向温和的情绪难掩激动，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

“殿下……”

姜锦不理解李钰为何突然会情绪激动。

李钰也意识到情绪失态，无奈一笑，“我只是惋惜，姜家世代忠良，不该留得如此下场。”

姜老夫人看出姜锦不想与李钰有过多牵扯，打断两人的谈话。

“英王殿下，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今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已经是莫大的福报了。”

“我不要流放通州，英王殿下，他们不留，我愿意留下。”

姜婳突然冲出来，泪眼婆娑的跪在李钰脚边，“英王殿下留下我吧，哪怕做丫鬟也行。”

“姜婳，你疯啦！”

姜锦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姜锦，你才是疯了，通州是什么地方，那里是人间地狱，被饿死的人还少吗？你没看到逃到京城的流民是什么样吗？我宁愿死在京城，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瞬间吸引在场人的注意，姜婳不可置信的捂着通红的脸颊。

“姜锦，你居然敢打我！”

柳梦烟立马护犊子的冲过来，“你这个野种，居然敢打我女儿……”

“你敢……”

姜锦已经顾不上理智，姜婳母女再闹下来，就很难收场，被人看笑话不说。

她当然知道姜婳心中的谋算，想凭借八分美貌爬上李钰的床，白日做梦有朝一日还能当上太子妃。

但就凭姜婳这脑子，真被李钰留下，在这吃人的皇城，绝对活不过一个月。

虽有美貌，但实在是愚蠢至极。

柳梦烟明显被姜锦的眼神吓住，不敢上前，便开始撺掇姜家其他人。

“你们还干看着做什么，都被这野种骑在头上拉屎了，一个个还袖手旁观。”

姜老爷和姜老夫人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房姜维早逝，只留下妻子和一对孤姐弟，姐姐姜婉已嫁到江南，弟弟姜寒云，新科状元，受姜纮牵连已经关进大牢。

大伯母林竹微吃斋念佛，常伴青灯，已经在白马寺出家。

二房姜绍，好吃懒做，吃穿用度处处依靠三房，生了三女一男，大女姜婵已出嫁，二女儿姜娟和三女儿姜妘向来不重视，就剩下八岁姜麟云，除了胖得像个球，没啥用处，只敢怯生生的躲在他娘身后。

二伯娘叶秋莲，更是一个会看眼色的高手，这种场合怎么可能吱声。

三房除了她和姜婳，弟弟姜行云也被关了。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姜锦六岁就是公主伴读，八岁名扬天下，才干智慧完全不输男儿，是现在唯一能扛事的，谁敢跟她唱反调。

见无人声援，柳梦烟一屁股坐地上哀嚎，“苍天啊！姜家完了，让一个野种当家。”

“柳梦烟，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让纮儿休了你。”姜老夫人用拐棍敲击地面，发出很大的声响。

话音落下，柳梦烟立马不吱声了。

姜老夫人满脸朝李纮赔笑，“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让英王殿下见笑了……”

“无妨，抄家这种事情搁谁身上，一时半会都无法接受。”

李钰抬头，看了眼天色，“马上要天黑关城门了，如果不嫌弃，本王在城外租了一座宅子，可供临时歇脚。”

姜锦不知道李钰为何突然示好，但想着府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查封了，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点，才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搭救姜纮。

便没有拒绝李钰的好意，“那就多谢英王殿下了！”

“太好了，还有地方住。”叶秋莲瞬间来劲了，还以为今晚要睡在荒郊野外。

姜家人坐上李钰准备的马车，奴仆已经被带回牙行重新发卖，想着日后都要过一贫如洗的生活，谁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笑意。

倒是姜锦看着城门越来越近，离身后京城繁华越离越远，长舒一口气，仿佛压在胸口的大石被搬开了。

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钰注视着姜锦，见她愁眉不展，以为在担心姜纮的事情，“你爹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原本姜锦要和其他人同乘一辆马车，却没想到被李钰邀请上了他的马车。

她平时并不与李钰深交，第一次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见李钰提起姜纮，姜锦深思一番。

想着有李钰这个过墙梯，白用白不用，果断开口求助。

“英王殿下今日已经帮了姜家大恩，我爹的事情确实有一事想求助殿下相助。”

“何须客气，柱国怎么也算是我的老师。”李钰没想到姜锦会找他帮忙，难免有些激动。

姜锦取下藏在衣领下佩戴的一枚形如月牙，蓝玉制成的吊坠，捧在手中呈给李钰，“殿下，能否将此吊坠呈献太皇太后，只需告知民女求太皇太后赦免我爹和我哥，还有二伯的死罪。”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自圣上登基后，很少过问朝中事务，但朝中老臣有一半都是她亲手扶植。

确实，太后想留下姜纮性命，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就靠这个吊坠？”蓝玉吊坠虽然少见，但并非价值连城，李钰也有些迟疑。

“没错。”

吊坠虽不是稀世罕见，但却大有来头，姜锦原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寻常医女，直到前世，太皇太后病重，她被秘密召进宫中侍疾。

才知自己的母亲曾经救过太皇太后，还被收为义女，这吊坠便是赏赐的信物。

幼时，姜锦也记得母亲在临死前，也曾经说过只要生命受到威胁时，只要拿着吊坠去找太皇太后，便能护她一辈子。

见姜锦的模样不像做假，李钰拿走了吊坠，眼神真挚笃定，“姜锦，你的话我一定会帮你带到。”

“多谢殿下。”

…………

马车外，夕阳被云霞打散，繁星点缀夜空，微风吹风着树梢。

竹林在一处别院坐落其中。

姜锦目送李钰的马车离开，心中默默祈祷吊坠真的有用。

小桃因为伤势过重，被牙行嫌弃治病费钱，扔在柴房里，姜锦让她和姜婳母女同乘一辆马车。

姜婳捂住帕子跳下马车，忍不住抱怨，“车厢里浑身都是血腥味真难闻，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死了。”

姜锦闻声，眼神冷冰冰的望过去，“姜婳，她的伤还不是拜你所赐，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再让我看到你屡教不改，别怪我不客气。”

“姜锦，你凭什么骂我，我是你姐……”

“现在承认你是我姐姐了，和梁王合谋怎么算计我，那时候怎么不想着你是我姐姐！”

“我……”姜婳自知理亏，不敢回嘴，同样也被姜锦的眼神吓住。

“行了，都别吵了，落地的凤凰还不如鸡，有啥可吵的，还不如想着怎么把你爹弟弟救出来。”

叶秋莲最看不惯姜婳的做派，以前碍于姜纮的面子不好开口，现在可不一定了。

“哼……”姜婳气鼓鼓的推开院门，屋子搁置已久，只是做了简单的打扫，也依旧无法掩盖荒凉的气息。

“这院子怎么住人啊！”姜婳小声的抱怨，但不敢大声。

连她娘都没有抱怨，姜婳也不敢冒头，委屈巴巴的跟在后面。

很快，姜家众人很快在小院安顿下来。

月朗星稀，夜风瑟瑟。

众人围坐在桌边吃着李钰留下的饭菜，想着姜纮等人还被关进牢中，谁也没有胃口。

“祖母，关于我爹的事情你就放宽心吧，再过两三日，他们就会放回来了！”

“真的！”众人异口同声，目光齐齐望向姜锦。

“你们都放心吧！圣上是不会杀我爹的。”

“小锦儿，你真的没骗你二伯母？”叶秋莲激动不已，她知道姜锦的能耐，说过的话不可能做假。

姜锦笑着点点头，“当然是真，至于其中缘由，我现在不好谈论，等三日后便知结果了。”

“喔~太好了，我爹要回来了。”姜麟云哪里懂大人的弯弯绕绕，只知道爹不用死了，高兴的跳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每个人高兴的将饭菜一扫而光。

只有姜老夫人神情若有所思，等姜锦送她回床歇息时，突然叫住，“小锦儿，你是不是去求助诚王殿下了。”

姜锦不解，“祖母这话何意啊？”

“诚王殿下心思深沉，伪善至极，小锦儿，他并非良人。”

“祖母你放心，我没有找诚王殿下，祖母安安心心的睡觉，等三日后就知道结果了。”姜锦轻声安抚。

“那就好……”姜老夫人轻轻拍着姜锦的手，满眼疼爱，“小锦儿，真的长大了。”

其实姜锦也没有撒谎，前世，他爹确实被放出来了，起初她以为是李稷的功劳，直到姜纮在临死前告诉她，圣上并没有想杀他的心，只是想盛国以后不再有柱国之位，参与党争。

一直到死，姜锦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被李稷这个小人欺骗。

所以这一次，姜锦选择用掉母亲留个她的保命符，好与京城彻彻底底的了断。

等从祖母房间出来后，姜锦给小桃上完药，才有空躺在床上，把玩着从祠堂拿来的玉石。

玉石的色泽比原来透着墨绿，姜锦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心中暗自遗憾，要是再早一点就可以提前将姜家的财产取走，可惜便宜了李乾。

这时，玉石仿佛听懂了姜锦的话一般，微微闪烁的光芒越来越亮。

姜锦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正要揉揉眼，突然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脚下的环境也变了。

“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