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天涯海角、故乡他乡,有很多东西的确要变,很多东西却怎么也不能变……步入红尘深处,你我做出改变容易,长期坚守很难。岁月如流,世事难料,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回家是一种可以安放灵魂的信仰
北京西,是一种开始,也是一种结束。每天总会有千千万万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为它而来,也会有万万千千因受够了所以决定逃离北京的人们为它而去。这里,早就不止是进出北京城的一个火车站,还承载着无数人的青春跟奋斗史。
忙完一堆无可奈何又迫不得已的琐事,和哈市一位杂志社编章聊完最后一段心情,终于可以提起行李箱,直奔北京西。一路上畅通无阻,那个不堵车、不干瞪眼闻着汽油味压马路的爽,狗日的,真比中了头彩都让人激动。
开车的的士司机是位40岁以后的北京老男人,一路上都在微信群里抢红包,可好几回都是一分、两分钱,感觉很不爽,后来干脆不抢了,开始忍不住骂骂咧咧:“你丫,能不发一分一分的么?这明摆着是在侮辱老子的钱商啊?”
“一分也是爱啊!”
“都这把年纪了,还爱个屁,你小子不会是把钱留着给初恋吧?”
“初恋?我的初恋现在都180斤了,她儿子都200斤了,还怎么恋啊?”
就这样,这哥们儿一路上净跟他那些狐朋狗友聊初恋去了,聊得我都快睡着了。临了,到了北京西站,我问这位北京老爷们儿,初恋真的到现在还在恋啊?他呵呵一笑,“哪有?你们这些外地人都走了,这座城也空了,我也要回家陪老伴儿孩子好好过节咯,明天就不出来溜达了。一年到头傻乎乎地忙活,图个啥啊?”
是啊,傻乎乎忙活了一年,图个啥啊?付完车钱,取下行李,北京西还是5年前第一次走近时用心瞧过的北京西,环形道上依旧挤满进进出出的车辆,过街天桥上依旧蠕动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站外广场上依旧飘着行李包跟各种吆喝……
车站里依旧是人流如织,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总会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维持正常秩序、为人民服务、不辞劳苦的武警,只不过今天是年关,来这里的人们都怀着一个共同的目的——回家过年。
提到年,原本是远古时代,一种欺负人类的凶猛野兽,人类为了驱赶和吓唬它,采取燃烧炮竹的方式以求岁岁平安,后来才慢慢衍生出了“年”及“过年”,变成了人们祈福的节日。所以,所谓的美好跟所谓的邪恶,其实并不能完全分开,有时候它们之间是互相转化、互相存在、互相衬托的。
说着,说着有点说远了,回到正题。但凡车站,总少不了广告,北京西也是。从站外到站内,到处都是广告,有催这些返乡客回家卸下行李赶紧去买房子的,有催这些步入假期的人们赶紧掏腰包去旅游的,还有各种钱生钱、钱滚钱的金融产品反正让你先花钱的……就是没有让你不花钱好好过年的。
等候安检的间隙,正在被这些除了钱就是钱的广告包围、袭击,压的喘不过气来时,一个来自“中原河南老家”的广告温暖了归心似箭等候安检的人们。整个画面就是一座老河南的宅院+墙上的老照片+门口的一辆自行车,再加“这一生,我们都走在回家的路上。”这14个字,没有香车诱惑、美女谄媚、明星吆喝,却足以打动人心。这才是真正高贵且无价的广告。
为什么“这一生,我们都走在回家的路上。”能够走进返乡人的内心,温暖人的灵魂?这是因为:这一生,无论身在何方、心在何处,回家都是一种人人可以拥有、可以安放灵魂的信仰,家是这世上每个人最终的梦想,也是最后的归宿。
今生今世,我们一直都在离家出走的路上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今生今世,有太多的人跟事,不经意间就成了过眼云烟,就如那些说好了的再见,往往到最后再也不见或再也见不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跨过千山万水、走过岁月流年,离别依旧常伴日子左右。
不过,很多时候,那些无可奈何的离别也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夜深人静、他乡月下,当我们回想起常年在外漂泊的日子,念起阔别已久的故乡,总会滋生出万千感慨来,诸如:今生今世,其实我们一直都在离家出走的路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忘记的故乡,越是难忘,越是因为离开故乡的时日及岁月悠长。倘若从呱呱坠地到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我们都生活在自己的故乡,不曾远离,故乡在我们内心深处还会那么难忘么?
有句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没有了时间、空间距离的阻隔,就没有了思念、没有了难舍难分,更不会有那么多疼痛和伤感。自古以来,那些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散句绝唱,无不是因为文人墨客离开故乡太久、阔别父老乡亲时日太长,才一气呵成写下那么多发自肺腑的催泪文章、流传千古。
古老的中国,如长江黄河之水滚滚向前,但历史文明的脉络却一直在延续。尽管“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但在离家出走这个问题上,古往今来,岁月的痕迹都是一样的。
那时栖居在鄂西北深处的故乡,祖祖辈辈几代人虽然一直未曾离开故土,离开那个偏僻落后的村落,但并没有放弃走出大山、去外面世界闯荡的梦想。那些年,家家户户的年轻后生在故乡野蛮生长式的度过童年、少年,到了18岁,要么选择继续出远门求学,要么加入出远门打工的滔滔浪潮。
无论是继续“学海无涯苦作舟”,还是背起行囊出远门打工养家糊口,长大后离开生养我们的故乡是一种常态,只是有很多很多的人离开了故乡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哪怕是已经定居他乡,有了第二故乡,回第一故乡探亲怀旧的机会和日子都很少很少。
不管你回还是不回,故乡它一直都在哪里。今生今世,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都很无可奈何,人们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我们每个人之于我们的故乡,也一样身不由己。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我们自己不愿意、不想回去,而是世事无常,难以两全。
18岁离开故乡出门远行,其实只是开始,之后的我们无论长期工作生活在故乡,还是闯荡奋斗在他乡,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和生活奔波的我们,其实一直都在离家出走的路上,过着近乎漂泊不定的日子。这是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也是社会进步的表现,我们总是在不停地移动中,延续着我们的文明,维系着我们的地域、人际、工作、生活关系。
所以,没有必要感叹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无情,也没有必要总想着有一天能回到过去,过去了的永远都是过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的确不能轻易忘记过去,但更重要的是珍惜当下,活在未来。
今生今世,回过头来仔细一想,其实我们一直都在离家出走的路上,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段旅程,才是最岁月对生命对自己对故乡最大的尊重。
那些不经意的想起与刻骨铭心的记忆
早些年,只身从熟悉的江南来到陌生的北国,不经意间,就过去了好多个年头。每年江南一带早已春风拂面、春色满园,而北国却依旧静静地躺在肃冬的影子里,迟迟不见醒来。
相比江南,北国的春,一直都来的那么迟、去的那么快,好不容易盼来了满世界的春暖花开,可没过多少日子,一转眼就在不经意间进入了夏季。
本想着能在每年这个时节,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采撷万物复苏的美好年华,可北国终究是北国,春姑娘迟迟不来也就罢了,一旦来了,就注定一发而不可收拾。几乎在一夜之间,人们一觉醒来发现:无论是街头还是巷口,全都披上了绿树红花,跟美梦成真似的,那如同沧海桑田般变迁的节奏,你不服都不行。
此时此刻,行走在被养眼的嫩绿、悦目的繁花点缀的北国城市,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远在江南的故乡,念起那些过往的岁月跟那些终将离散了的人群。那时生活在故乡,山川、河流、田园到了春天都会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予以重新渲染,简直跟手工油墨画似的,一下子被涂抹的五彩斑斓,恰到好处且生动柔美。
故乡的村落跟眼前的城市一样,春天一到,满世界生机盎然。每天清晨,起床后推开农家院落的柴门,不仅在自家的篱笆院里能看到满地嫩绿的新芽、脱胎换骨的绿枝、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由近及远,从阡陌沟壑到田野深处再到山峦脚下,层层叠叠,全是生命孕育之初的鲜绿,跟铺地毯似的铺满了整个世界,再糟糕的心情也会被它们洗礼得心旷神怡。
这些年,在车水马龙的城市匆匆忙忙生活、奔波久了,多数时候,人们会在不经意间全然忘却了季节的正常更替、日月星辰的轮回与变迁,内心也会变得多少有些麻木不仁。若不是这生机勃勃的春来到跟前,让人们一下子变得心目明朗起来,也许都还继续沉睡在内心深处那些习以为常的雾霾里。
眼前这时节,除了不经意地想念起故乡的山水田园,还会不经意地想念起那些久违的同窗,久违的相识跟相知。好多好多的人,那年那月还在一起时不觉得什么,走着走着到最后都走散了,等再次不经意间想起,却发现彼此早已隔着千山万水。
那些年因为缘分在一起嬉笑怒骂的我们,现如今各居天涯海角,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和所谓的理想,于大江南北各有各的归宿: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定居的定居。我们终究不再是少年,也终究不再是青年,陆续进入中年后,都成了爸爸跟妈妈,都扛起了生活的担子。
真正成年之后,真正的朋友总是越来越少。要不怎么说:成人的世界多半时候都是无情无义的呢。很多年前,我总是固执地以为在我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对待他们也都应该是一样的,毕竟所有人都是朋友。
后来,走着走着,我发现我终究是错了。今生今世,与我们擦肩而过的好多好多人,有很多很多注定了是匆匆过客,不值得去珍惜也不值得去一一留念。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才是真正的朋友,才真正理解你、懂你、珍惜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行走江湖,人与人之间在各方面终究是有差别的,不必苛求所有人都理解你,也不必奢望跟所有人成为朋友,更不必羡慕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跟友情。与其昙花一现,不如向往平淡。古语云:君子之交淡如水。时光荏苒,彼此能时常想起,偶尔互相问候几句,足矣!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进入深秋季节,向来干燥的北京最近下起了雨,雨不算大也不算急,正如那些久远的不是那么忙的日子,再不关心世事的人偶尔也会有一些心事一样,刚刚好。自古以来,人间就有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可关于雨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世间会有雨这样灵动的东西存在却很少有传说,也很少在一些古典文献里看到。
一直以为,雨是天地之间最完美的精灵,从天空上像银丝似的一缕缕坠下来,把笼罩在人间上方的雾霭、浑浊空气稀释的一干二净,浣洗的清清白白。对世间万物而言,雨是养育它们的乳汁,如慈母般滋润着万物生灵。一下雨,窗棂下的芭蕉叶会变得更肥、更有光泽;街头的路灯会变得更加朦胧、更有诗意;灌木丛里的小松鼠、兔子、锦鸡会变得更加温顺、更加安静。
还有诗人曾把这连接天上人间的雨比作是才子佳人的眼泪,当作是一种至真至爱的情感表达,下下雨,洗洗肺,听听屋檐下雨点嘀嘀嗒嗒的声音,会让人觉得过往峥嵘岁月就在眼前,今生今世莫过于当下,难得在为生活奔波的年月里能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倚窗听雨,手持书卷,游梦江湖。
久违雨季太久,自然心生感念,每一个爱生活、爱思考的人想必都喜欢恰到好处、温柔细腻的雨。步履匆匆行走在街头,因为下雨,往日的车水马龙变得秩序井然了许多,那些不想错过雨中漫步的人们三三两两撑着各种各样颜色的伞默默地走着。雨一点一点的下,路一步步的走,时光仿佛如影随形,感觉真好。
静静地穿过那条唤作昆玉河的河,因为下雨,河水丰盈饱满,夜色徐徐降临,城市的人间烟火开始燃起。雨中,总有那么一两对喜欢浪漫的年轻恋人,在来来往往行人过客的羡慕中忘我地接吻,雨点打湿了他们的头发、衣服、脸颊,也都无济于事,那般缠绵,总容易勾起人们对青春岁月、热恋时节的记忆跟怀念。
那些年,生活在深山村落,逢上这样温柔细腻的雨,要么放下一切好好地睡上一天;要么跟伙计们在纸牌或象棋世界里杀它个昏天黑地;要么坐在电视机前一个连续剧接着一个连续剧看;要么去找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老奶奶缠着他们讲述那些久远的年代里关于土匪的故事;要么跟一家人一起撮合着做一段丰盛的晚餐;要么约上几个好友戴上蓑衣去河沟里钓上一时半伙儿的鱼虾。那时的日子,是那般恬静安逸,那般无忧无虑,那般眷恋山山水水。
如今,走进满是钢筋水泥的城市,就算是雨季,也得不停地为生活奔波,多半都是琐事如麻,稍微有所怠慢,日子就成了一堆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倍感身心疲惫。行走在纷乱的年月,各有各的江湖,各有各的阳关小道,关键看自己的内心到底要的是什么。
在这样繁忙如同上了发条的日子,要是偶尔下下雨也就罢了,还有那份诗人般的心情跟心境把心交给自然,交给这连接贯穿天上人间的灵物;若是这雨下的久了,到处都是泥泞一片、积水成潭,心情自然就不好了。再赶上诸多很难两全的人跟事,理解你的,不理解你的;在乎你的,不在乎你的,心情也许就更糟了。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都说这是雪域佛国仓央嘉措的词,在这样的雨季,读着读着,屋檐外面在下雨,心里面也跟着下起了雨。身处红尘,走的越深,越想不明白。诸如你不在意的反倒在意,你在意的反倒不那么在意。果然,世事难料,人情难分,真正像俞伯牙和钟子期那样的,今生今世又有几人?
想家的时候
身在异乡,想家似乎已经成了游子们的习惯。家像停泊在港湾里的一条古老的船,承载着悠悠岁月无数难以泯灭的记忆;像一弯窄窄的小巷,在风雨猛然降临时候可以跑进去避雨;还像旅途中偶然遇见的一泓清泉,让人疲惫之间感觉仿佛有一股清凉迈过心房。
幸福的时候想家是锦上添花,忧伤的时候想家则是雪中送碳。想家的感觉很安静,一切烦恼忧伤寂寞孤独都化做了淡淡的云烟,远离我们的内心世界,想家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幸福。
傍晚爬上楼顶俯瞰周边的世界,夕阳斜洒余辉普照,黄昏开始慢慢地临近。在城市里,这个时候是下班回家的高峰期,路上排满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候车厅里站满了等候公交的人们。
看着这些人群就让一个离家很久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家,老家是在乡下,乡下的黄昏与城市里的黄昏是绝对不同的两个世界,但都有家的情愫在其中。在乡下,这时候小路上的牧童已赶着自家的牛羊往家走,村庄上空弥漫着一缕缕炊烟。
勤劳的农家人男女各有各的事情,女人们一般在这时间开始准备晚饭,男人们则在门前的菜园子里除除草施施肥什么的。饭做好了,女人们吆喝着男人回家吃饭,斜阳下一家几口在晚霞的沐浴中吃着晚餐的画面,永远都是那般安静祥和。
目光移向居民小区,一位年轻的妈妈背着孩子的书包拉着孩子的手走在了小巷子里,斜阳把母子俩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巷子总比街上安静的多,没有来往的车辆也没有商贩叫卖的呼喊,连做生意的也都是静静的。
看着看着,思家的心绪有在心头蔓延,想起家中年愈古稀的老母,想起那个日出而做日入而息的背影,那银白的头发不经意间落泪起来。母亲每天忙完地里的农活儿,还得在灶上辛苦又不懂休闲,一辈子就跟土地庄稼、灶台饭菜打交道,而今已是年愈古稀的年纪还在辛苦,想起老母亲,一丝丝做儿子的羞愧就来了。
苍茫的夜色姗姗而来,城市的夜是各种各样霓虹灯的海洋,把浮华寂寞揉碎在其中,布满了纸醉金迷。偶尔在高楼上看见有老人小孩坐在楼顶静静地乘凉,便觉得这是一种幸运。现在又有几人还有这份心境登楼望月,遥望星空呢?
在乡下老家,这时候,通常是一家人坐在院子的林阴树下,喝茶、看星星、看月亮,讨论一下明日的天气,拉拉各家的家常里短。小孩子们总喜欢在这个时候缠着老爷爷老奶奶们讲过去的一些故事。
下雨天也很容易让人想家。躺在床上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雨哗啦啦地下,老家赶上这样的雨季,村里人干不了地干不了活儿,一家人在一起琢磨着怎样做点好吃的,一顿饭比平日里要多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也比平时的花样多。看看书,下下棋,雨小了打着赤脚在泥巴地里玩玩泥巴,富有童真趣味。
月圆的时候静静地看着天上的圆月,贪婪地吸吮着空气里飘荡着的桂花香,思家的心情更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有时候老天爷偏偏让月圆的时候人离别,这样的感觉是何等的让人伤感。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写尽身在异乡之外游子的情怀。想起儿时的月圆之夜一家人团聚,边吃月饼边赏月是多么的幸福,而如今亲人各居天涯一角,家在何处,人又去了何方?想着,想着,离家的痛是越来越重了。
像灯一样守侯,愿你在黑夜里不再孤独
灯是黑夜的眼睛,是岁月的伴侣,是人生的引路人,也是灵魂的掌舵者。因为灯的虔诚守侯,黑夜不再孤独,岁月不再轻易被人忽略,人生不再茫然失措,灵魂也不再做那些无谓的漂泊。
儿时的岁月是那一灯如豆。如今虽身在城市,夜夜都是灯火通明,街灯、路灯、桥灯、车灯,各种各样的灯一起夜夜不停地演绎着现代生活的繁华。但在记忆深处,一直难以忘却那些年陪伴于我的那些油灯。
那时在故乡村落,早些年头还没有普及电灯,到夜幕降临之时,家家户户都会点起油灯。灯盒子要么是废弃了的金属易拉罐,要么是简单的墨水瓶。灯管是用铝皮制的空心管,里面插入一根牛皮纸做的灯绳,一盏灯就这样简单。灯油多半是煤油,气味很重。煤油灯的光不算太强也不是很弱,那是一种昏黄昏黄的颜色,如同黄昏时候天空的脸,让人不忍心伤害。
小小的土房,矮矮的土墙,古铜色的墙皮,淡淡的灯光,灯的疏影,墙的轮廓,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平静自然,如秋日里那一泓湖水,虽清淡了些但并不凄凉。儿时的我,总是在油灯下坐在火灶前面,偶而帮母亲给火灶加些柴,多半和其他孩子一样是望着锅里的食物口谗。
母亲每天总是早起晚睡,昼夜不疲,油灯陪伴着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即便是深夜,还继续做着那些永远都做不完的家务。每天夜里,我做完了作业就去睡觉了,中途醒几次还看见几次母亲在油灯下忙碌的背影。
每天早晨天还没亮,母亲就起床为一家人准备早饭,饭熟了就叫醒我。也是在油灯下,母亲为我打理书包,我在油灯下匆匆吃完饭,天刚刚亮就走在了上学的路上。小学时候成绩并不是很好,学业多半是荒废了的,但从来没有迟到过。
少年的我多半在求学,住宿在学校,一周回一次家。每天晚上得在白织灯下和同学们一起自习几个小时,然后统一时间到宿舍睡觉。白织灯比油灯亮度大了许多,光线很白很白甚至有些刺眼,一间偌大的教室,坐着30到40名学生一起温习功课,6盏灯一起照着。到了夏季的夜晚,蚊虫飞蛾总是很多,它们总是朝着有光的地方集聚,在这样的灯下读书,不到一会儿头上身上全是虫子。
夜里宿舍的灯熄灭了,走廊和厕所里的灯还没有熄灭,睡不着了,或者是借到一本好书了,就在值班老师走后,披着一件衣服在走廊上、厕所里读书,一般是几个书虫一起的,每个人都拿着书,忘我地看着,谁都不想打扰谁,直到夜色已深,书也看完了,眼睛受不了了,头有些晕了,开始打哈欠了,睡意真正来了,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书,回到床上睡觉。宁静的夜,宁静的心,读着使人更加宁静的文字,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后来,离开故乡到远方的城市里上大学。那一年,长途车带着我不分昼夜地奔波,白天要穿越千山万水,我借着太阳的光芒把一路的风景阅览个够,到了晚上没有人家的地方有路灯和车灯帮忙,我可以在它们的帮助下看着远方的山岚夜色,想想自己的离别。
列车走进城市时,车窗外一片灯火通明,夜里都市的繁华都淹没在各种灯光交错的世界里,让人醉眼迷离,不知道看那里好,还好车一直在前进,外面的灯红酒绿一直在移动变化着,我只有跟随车的脚步看着外面重复着来又重复着去的灯火。
这样的灯火,这样的夜,这样的长途之旅,总让人思绪如潮,但内心里却是平静的,没有浮躁,没有零乱,静静地跟着列车走,又静静底看着来来去去的都市灯火,有几许新鲜,也有几许思念跟憧憬,一切都是很平静的来又很平静的去。
现在,已经完全阔别故乡,在城市生活了好多年。每天忙完工作后,看看整个城市夜间的各色灯火,内心所有的浮躁不安,都慢慢地被这些灯火溶解。也在这个时候,岁月的影子、流年的记号才在双眸间轮回流动,人生的路、心中的梦才渐渐清晰,灵魂才找到安定的居所。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事的变迁,阅历的增强,世俗功利的东西不停地来入侵我们的思想、改变我们的心境,环境在变,人要生存自然要懂得学会适应环境,但要记得像灯一样守侯一些属于本真的东西,比如信念,比如理想,比如人格。
雁字回时,我在故乡等你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筵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唐代著名诗人孟浩然的这首《过故人庄》一直都很喜欢,一幅朴实无华的山水田园画卷经过诗人笔墨间的细腻精巧表达,让久居喧嚣城市跟浮躁世界里的人们,禁不住对恬静自然的乡村生活倍加向往。
何况这首诗里面描绘的不仅有眷恋山水田园之人在古朴的农家院落里诗意栖居的场景,还熔山水田园风光美、朴素简约生活美、君子之交友情美于一炉,尤其在这秋色满园的季节,怎能不让长期处于疲惫与压抑中的城里人徒增羡慕……
这一年,在城市里奔波的日子过得如此匆匆,不经意间春跟夏已经不见踪影,那些争相斗艳的花、翠绿欲滴的叶都迎来了跟短暂青春年华的最后诀别,进入凋零入土化作泥的升华跟转身。正如宋代词人晏殊在《清平乐·金风细细》里所言: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趁一年最后的一次长假回了趟位于秦岭南麓、汉江北畔的鄂西北老家,跟其他地方一样,儿时曾经生活过的深山村落也按部就班进入了秋季。故乡还是那个故乡,山水还是那些山水,田园还是那些田园,只不过时过境迁,人烟稀少了许多,往日炊烟袅袅的深山村落黄昏印象再难看到,尚还有人住的农家小院也是零零散散。这时的故乡,就跟站在山梁上回望它的归来人一样,既冷清又孤独。
那时,在故乡的村落,每到这季节,随着气温的变化,天气越来越凉,成群成群的北雁不得不南归,傍晚时分,夕阳余晖罩着田间地头,忙着收割的父老乡亲陆续准备晚归,乡间小路上有牛羊跟放牧归来的牧童,成片成片的村庄农舍陆续升起缕缕炊烟……唐诗宋词里所描绘的田园牧歌图生灵活现,宁静而温馨动人。
白天,勤劳的农家人除了忙活庄稼地里的庄稼,还不忘采摘山上的栗子、柿子、山楂等,圆润饱满的栗子晾干后等寒冬腊月、除夕春节再拿出来剥了皮温火炖鸡汤,甜而不腻;柿子要么被碾成浆跟粮食作物一起发酵酿成清冽可口的柿子酒,要么被切成四分瓣状晒成柿子干,入冬后等结上一层白霜再拿出来吃,别有风味,也有放在室内竹板阁楼上自然风干成柿子团吃的,同样清甜可口;山楂、木瓜等不仅可以吃,还是难得的中药材,农家各家各户都积累了不少民间土方子,一些感冒之类的小毛病都是自己碾药自己口服,比去药铺里买的药还管用。
在故乡村落,这样的丰收季,喜悦不仅写在父老乡亲们的脸上,还淌在孩子们的心里。除了房前屋后的梨树、核桃、苹果挂满果实外,山上的野葡萄等野果子也熟了。得空,三五成群一伙儿爬上山坡,不到一盏茶功夫,人人都能摘得满满口袋的葡萄,它们跟山间流淌的清泉一样绿色无污染,在山川庇护下饱经阳光雨露的滋润,口感自然没得说……
如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被越来越多的人理解和认同,事实上对此感受最深的终究还是那些常年生活在绿水青山之间的人们,他们出生并生长在绿水青山深处,年年岁岁的忠诚陪伴与绿水青山之间早已有了难舍难分的情感跟依赖,也自然懂得敬畏山水、护佑山水,不像你我,离开后要隔好久才能归来,有时候身不由己的残酷还会让我们跟故乡永远后会无期。
“那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过客。”一群大雁排成“人”字行带着眷念跟不舍南飞时,我这个过客又想起了郑愁予,想起了他的绝美诗句,不知道何时能再回故乡,再这样站在山梁上静静地看你,静静地等你……
故乡,请原谅我那些无可奈何的离别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身在他乡,在这静默如初的夜里,重温纳兰性德的这首《长相思·山一程》,竟忍不住落下泪来。仿佛自己此时此刻也满身铠甲置身于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在征途上回望故乡,那情思竟然如此深苦……
我的故乡野蛮生长在秦岭山脉南麓、汉江北畔,外界的人们都喜欢唤它为“鄂西北”,自古以来,它都是“秦之咽喉,楚之门户”,秦岭、汉江、大巴山脉加上湖北关,在中国古代,我的故乡始终都是兵家必争的咽喉之地。
儿时记忆里,像现在这个季节,故乡始终都是大雪纷飞,面朝黄土背朝天忙碌了一年的父老乡亲们,终于可以在家中多赋闲一些时日。女人们围在火炉旁缝缝补补、给一家人纳鞋底、做新年衣裳;男人们一大早起来扫雪、给牲口们上草料,然后劈柴、生炉子、炖牛羊肉;孩子们吃完早饭,则穿上长筒靴深一脚浅一脚,提着一盆炭火去学堂念书,大家各得其所。
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年龄越来越长,故乡的雪越来越少,漫长的冬天里,若能盼来一两场薄雪,就已经很奢侈了。冰天雪地、冰冻三尺,早已成了故乡里十分遥远的童话。
那些年,故乡的路从来都没断过人来人往,父老乡亲们背着背篓上山、下山,买货、卖货,无论何时,无论是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去远方的路上,都不会感到孤独。因为总能碰到父老乡亲,沿途各处也都有人家,白天走路渴了,随时可以到有人在家的人家找水喝,晚上赶路天黑了,可随时去沿途亮灯的人家寻个火把。
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有希望的地方就不会孤独。这些年,故乡里的人们陆陆续续进了城,只留下很少很少的父老乡亲依旧留守在故乡,大片大片的山水田园被闲置,长满了野草稗苗,一串串村落成为空心村,连飞禽走兽都越来越少。
在故乡的村落里生活了一辈子的父亲母亲,迟迟不愿意离开故乡,年纪越大,身体越不好,儿女又常年奔波在外,实在放心不下,为让他们进城,硬是做了好几年的工作,最后眼看着故乡里的人都走光了,这才勉强同意搬进城住一些日子,等把东西都搬完了,还恋恋不舍,硬要再逗留几日,看故乡最后一眼。
前不久抽空回了趟故乡,特地回到儿时栖居的那片村落里,枕着儿时的木枕留宿了一晚,那还是初秋时节,夜里的山风呼啦啦刮过来,似鬼哭狼嚎一般,看着之前到处都是灯火人家如今只剩下三三两两农户的村落,忍不住一阵阵心痛。可父亲母亲还是愿意守在这里,哪怕昼夜面临无人说话的孤独。
真的,实在是无可奈何,如果我的故乡如今依旧到处都有人家,我情愿让父母依旧留在故乡,因为那里的山山水水都是那么亲切,左领右舍都是那么熟悉,可父老乡亲们都走了,我们熟悉的、依恋的故乡早被彻底地抛弃了,故乡如今成了一片无人光顾、无人垂怜的废城,只有离别,无路可走更无可奈何。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提到“陌生孤独症”,现在的故乡于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每次回到故乡,站在空旷无人、甚至连飞禽走兽和鸟叫虫鸣的声音都听不到的山岗上,我感到从来没有的孤独;而进了城,对父亲母亲而言,更陌生,因为周围的人都不是熟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那种人来人往都与己无关的陌生更孤独。
世事难两全,爱恨难两全。故乡,请你原谅我跟你那些无可奈何的离别……
月圆他乡
北漂至今已有些年头,这几年里工作单位换了好几家,共事的朋友也换了好几拨,唯独旅居之所很少换。上司和同事没少劝我搬家,说搬到距离单位近一点的地方住,上班也能图个方便,就不用每天火急火燎地赶地铁了,浪费一两个小时宝贵时间不说,人挤人也够难受的呀。道理的确如此,我也尝试过去单位近一点的地方找房子,可找来找去,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最后便只好放弃了。
也许是因从小在南方那些小城小镇里生活惯了,逶迤青山、小桥流水、林荫巷道、鹊立枝头等等景象早已深入骨髓,以致当我第一次踏进被钢筋水泥层层包裹的北京城时,真感到有些眩晕,见到去车站接我的朋友,开口第一句话就傻傻地问他:北京的山在哪里?去工作单位报完到,周末我们去爬山吧。
回头想来,我终究还是幸运的,四年前的春天,在来北京后就职的第一家单位附近,我发现了一个被一片树林包围的老社区,楼层最多7、8层,房子固然有些朴素,不够“洋气”、奢华,但小区里有成排成排的绿树,围合成了一个个跟南方小城小镇有类似感觉的林荫巷道。
撇开能并排行驶好几辆吉普车的宽大马路,稍微走进去小区一些,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静谧的温馨小镇,周边代表国际大都市繁华符号的车水马龙、市井喧嚣很快被隔离,再也不必匆匆忙忙跟旧时街头黄包车夫那样,为了生计拼足脚力赶路,完全可以从容地放慢节奏,在晨鼓暮钟时节透过婆娑的树影去亲吻那些散射下来已变成绿色儿的阳光,去遥望那些期待已久的皎洁明月。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都不想搬家,即便在工作单位更换以后宁愿每天花近2个小时上下班、也不愿意“委屈”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旅居的原因。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我很“固执”,但正因为我的这份“固执”才让我虽身在城市洪流里奔波,但心却依旧能在乡村世界里呼吸。
正如许美静在那首打动万千城市漂泊者心灵的流行歌曲——《城里的月光》里所唱的一样:“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世间万千的变幻,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那怕不能够朝夕相伴。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赶巧了,又是一个月圆的夜晚,又是下班后走出地铁、走进林荫巷道回家的路上,又在听这首温暖人心的《城里的月光》。每每如此,白天在这座城市里跑东跑西的疲惫总能自然地被抛至脑后,心也能自然地从工作、事业、琐事、烦忧中收回来。就这样静静地漫步在这条两边绿树伫立、偶尔能遇到小商小贩的巷道上,虽然也有些许车辆经过,但比起小区外交通要道上一直堵着让人心也忍不住添堵的车辆来说,感觉亲切多了。
一年一度,正月十五,新年农历里的第一个月圆夜,也唤作“元宵节”。此去经年,自从成为社会青年中的一份子,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如今在这些本该和家人团圆的月半时节里,你我早已阔别故乡多时,在他乡,跟所有漂泊者一样:遥望明月共此时,欢度佳节同相知。
感慨至此,我正透过巷道两旁稀稀疏疏的树影看那在浅薄云层里穿梭的月亮,却接到至今依旧固执地寄居乡下、死活也不愿意听儿女安排进城养老的父亲来电,开口就问:“娃,你在那边还好吗?”父亲早已年过七旬,年青岁月忙于生计,在学堂待的时间太少,所以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他说的这句“你在那边还好吗?”其实就是你我这些稍微有点文化的人通常开场白所问的那句“你在他乡还好吗?”
想必这句朴素、古老以及各有各自版本的“你在他乡还好吗?”,又会让你我的耳畔自然地回响起李进的同名歌曲:“再次握住你的手说声再见,就在那个下雨的星期天,我送你离开故乡,因为雨我们听不见彼此心里的哀怨,该说的话已说过千遍万遍,无法说出的感觉飘在雨里面。当泪水模糊视线,我发现你已不见,让冷雨淋湿我的思念,你在他乡还好吗?可有泪水打湿双眼,你在他乡还好吗?是否想过靠着我的双肩......”
这次,老父亲在电话里说的话,还是之前很多次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所有的只言片语都在朴素和重复地表达和母亲一起在乡下独守故土家园的他,对自己几个引以为傲的、都基本成家立业的孩子的挂念,想必这也是一辈子与黄土地打交道、忙于农耕桑麻的他最大的欣慰。
回想起十几年前,在那些还未曾出远门求学、陪伴父母在乡下生活的岁月里,每至正月十五,从来不过问灶台之柴米油盐、也从来不会做饭的父亲都会追着母亲,问这问那,“该准备的菜准备好了没有”,“该煮的肉煮了没有”,“该熬的汤熬了没有”,等等等等。按照故乡习俗,正月十五这一天不至是吃元宵、赏花灯、迎灶神、猜谜语、舞龙狮、跑旱船,还有出嫁的闺女除正月初二回娘家拜年外再回娘家过十五这一约定俗成的风气。
那些年,在故乡偎依的那片山脚下,在那一度被青山绿水、桃花、梨花包围的村落里,在那都姓肖的家族大院里,不管是自家的亲姐姐,还是几个叔婶家的堂姐姐,即便是出嫁之后都比没出嫁前过的好一些,也都愿意带着礼物在每年的正月十五赶趟回家。除了陪伴老父老母过完春节最后的节日,重赏暖春时节在村前村后那些会接连怒放的桃花、梨花、樱花、杏花外,还会顺带叮嘱叮嘱在正月十六这天准备出门远行或打工或求学的弟弟妹妹们。
那时,那样的月夜,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人向往眷恋的“花好月圆夜”。傍晚时节,落霞孤鹜尽没,夜色徐徐降临,待到明月当空,一家人一起忙活之后,备齐满满一桌的好酒好菜,然后一起聚在堂前或屋后的木桌木椅上,花前月下、举杯共饮,拉着家常、说着家事,尽享琼楼玉宇、美丽宫阙之下无与伦比的相知相爱之福。那年那月的你我,都曾处在今生今世无法忘却的金色童年,必然都是跑着闹着、笑着乐着过完这一年一度的正月十五的。
可如今,那年那月的你我也都从懵懂少年长成了深谙世事的精壮青年,无论各自身在何方,你我也都被迫离开了那片生养过我们的土地,离开了父母的怀抱,在比记忆中那个美丽如画的村落要大好几万倍的世界里闯荡、漂泊,尽管依旧心系故乡,但再也回不去了。
老父亲久居乡下,跟土地、柴木打了一辈子交道,一直都很反感使用各类电器,平常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出门在外,为了时常能互相听听声音,去年春节回家我费了好大劲才教会他老人家使用手机,通讯录上的联系人就存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刚开始几个月,他还瞒感兴趣,除了我定期打回去之外,他也会隔三差五打过电话来问问情况。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了联系,有时是我工作忙,忘了按时充话费,有时因为信号不好的缘故,老打不通,他也恼火。
每年快到腊月三十回家陪父母过节,正月初五就得返城准备上班,匆匆忙忙回家,又匆匆忙忙离开,那滋味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搁谁都着实不好受。这样一来,电话就成了平常和类似正月十五这类节日里,我们之间唯一维系亲情的纽带,跟母亲小吵小闹、唠唠叨叨了一辈子的父亲,到了晚年会把我每次递给他的水果分一半给正在忙活饭菜的母亲,每次打电话,说几句也会把电话交给母亲。
每每如此,那些童年生活中有关家庭不够和睦的阴影烟消云散,也许父亲、母亲这一辈子只懂得互相搀扶着、捆绑着在一起生活,每天一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像我们这一代人在现如今还一直挖空心思研究到底什么是爱情。但他们会让经历了爱情挣扎过后的我们懂得:茫茫人海,漫漫人生路,爱到最后,其实就是互相陪伴,而别无其他。
在电话里寒暄到最后,我还是跟之前一样询问父亲,老家的那些桃花、梨花等是否已经盛开,是否还有人在这正月十五舞龙狮、跑旱船。父亲回答说花开依旧,他依旧和母亲坚守的我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庄,春节过后更是人去楼空,舞龙狮、跑旱船如今只有集镇和县城里有,但也越来越少.......
我失望地应了几声“哦”,和父亲通完这正月十五互相牵挂的电话,打开手机,继续沿着月圆他乡的林荫巷道走回旅居之所时,手机音乐播放器里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卓依婷唱的那首《花好月圆》:
春花和秋月它最美丽,少年的情怀是最真心,人生如烟云它匆匆过呀,要好好地去珍惜。时光它永远不停息,把我们年华都带去,天上的风云它多变幻,唯有情义地久天长。好花美丽不常开,好景宜人不常在,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是春风花时雨。鲜花它只能赠佳人,真情它送给心上人,又是一个艳阳天,花好月圆唱今朝.......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无论处在那个时代,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其实都有一种想穿越的妄想,哪怕它只是一种妄想。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人偏爱唐朝,有人热爱宋朝,有人独爱汉朝,各有各的情怀跟理由。于我而言,一直都很喜欢那个万里江山到处都涂满冷艳与悲欢的宋朝,为此,还曾给自己取了一个网名,曰:宋朝公子。
回望浩瀚如烟的历史长河,唐朝在某种程度上是诗的王朝,万卷唐诗闻名古今中外;宋朝在一定意义上是词的国度,既凄美又冷艳的宋词流芳千古。这些年,早已养成习惯在茶余饭后、熄灯入梦前,掩卷阅上一两篇经典宋词,一打开它们,仿佛身临那个悲喜交加、冷暖无常的年代,整个世界是那么冷艳凄美、楚楚动人。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这是宋朝著名词人辛弃疾的一首很有名的词,走着走着,就到了人生长河的中年,再次读起它,更加敬佩词人的才华跟灵性,字字句句都那么贴切,真正地写到人心里去了。
很多年前,那时我们都还曾是懵懵懂懂的少年,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愁苦跟伤痛,在写文章时,却总想写出点伤感和愁苦的味道来,以示深沉;而如今,告别少年、青年,进入中年岁月,一路历经了风风雨雨,吃尽了苦头,谈起愁苦,我们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些调皮的人生跟有些任性的岁月往往就是这样,只有在你走过、路过,真正失去了,再回头去看时,才觉得当初的一切,原来都是那般美好,而在当时拥有它们时,却并不这么觉得。
如同那时在故乡村落里野蛮生长的我们,总想着自己能早点长大,跟大人一样像个人物,可以独自离开故乡,去外面更为广阔的世界闯荡;可当我们真正长大,面对不确定的人生道路和纷纷扰扰的江湖时,却又总想着能回到少年时光,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享受生命之初的美好阳光,每天不用那么累、那么忙。
可这一切的一切想归想,终究还是抵挡不过迎面而来、从来不肯转身回头的时光的河流,生命的时钟昼夜不停,我们就这样被拽着跨越一个接一个的关口,从正在发育到身体发福再到缕缕白发,今生今世,路在前方,谁都走不了回头路。
那些年,故乡村落里的年轻后生,到了十八九岁的年纪,多半都会选择背起行囊、远走他乡,有的出走后每年还抽空回老家看看,有的出走半生再未归来。由故乡到他乡,由乡村到城市,时过境迁,太多太多的诱惑,太多太多的风雨,太多太多的冷暖,都在长年累月中越来越深刻地改变着原本简单、善良的我们。
或为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所迫,或沾染上了滚滚红尘中太多的世俗习气,很多从故乡走出去追梦的年轻后生,走着走着,性情就变了,不再像当初那么可爱,不再跟之前那样质朴,尔虞我诈、笑里藏刀、口腹蜜剑;灵魂也在慢慢腐朽,不再那么高尚,不再那么自尊自爱。
“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世上的很多人跟很多事,走着走着就过去了,看着看着就谈了。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故乡他乡,有很多东西的确要变,很多东西却怎么也不能变,比如信念,比如理想,比如善良……尽管步入红尘深处,你我做出改变容易,长期坚守很难。但还是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