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意气

平夜天官,可独守一府,至少有着六品修为。

论出身,由玄清道宗派来平夜司历练的白衡言绝非无名之辈。

论实力,他不仅有着纯正无比的道家龙虎气,还兼修平夜司的正合气,一身对敌法术更是杀力巨大,绝对算得上平夜天官中的佼佼者。

许炼入司不久,却也听说过对方的大名。

他并不了解此人的禀性,但一想到那些平夜司同僚拼命斩妖除魔,而白衡言却执意袒护周寻的恶行,心中没来由地冷了几分。

他不禁嗤笑一声,长刀横指在那道蓝光令牌上,道:“早年犯过一些错?一只吃人的妖,一条仗势的狗,到头来凭着一张破牌就能混个人样?”

“你们平夜司口口声声说要扫荡天下妖魔邪异,就是这么个做派吗?!”

言语铮铮,长刀冷冷。

而白衡言仍是云淡风轻,脸上笑容不变,静静站在周寻身前。

他的做派,何须与一位素不相识的弱者解释?

但周寻却是涨红了脸,那句“仗势的狗”可是把他和苟护院一齐骂了。

有人在场撑腰,他大胆出声反讽道:“你遮蔽气息和样貌,擅闯私宅,持刀逞凶,我看你才是那什么妖魔邪异,应该被平夜司抓起来!”

白衡言闻言眉头一皱,转头看了一眼周寻,而后严肃道:“小弟口出狂言,阁下切莫在意。此间事已了,你现在便可以走了。”

许炼淡淡地看着他,脚步未动,刀尖未动。

周寻此时慌了,急忙道:“白大哥,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闭嘴!”

白衡言冷冷刺了对方一眼,后者当即停口。

他高声喊道:“阁下还不走,是非要白某亲自请你么?!”

这件事并不光彩,他们还是理亏的一方,因此白衡言不想将此事闹大。

他有意放过眼前这人,可怕就怕对方认了死理,不肯见好就收。

“呵,平夜司的大人亲自请我离开?老子没那么大的面子,也不稀罕!”

许炼粗着嗓子,满脸嚣张。

【化身千形】能藏住身上平夜令牌的气息,因此他的言语间也没有了任何忌惮。

但是他此行可不是来寻仇的。

若是为了一时意气,与白衡言杀个你死我活,纵然在某些看客眼中称得上是痛快,可屋内的少女怎么办?

期盼妹妹归来的李恒怎么办?

许炼并未过多纠结。

毕竟救人要紧。

他转身进入屋子,单手抱起那位清秀少女,慢慢走出了院子。

而白衡言只是默默看着,甚至走出宅子大门目送对方离去。

待许炼走出几条街之后,他便收起自己探出的气息,算是表示自己真心解决此事的诚意。

此时,偏僻小巷中,许炼深深吐出一口气,将长刀慢慢推回鞘中。

他没有回头,而是带着少女径直离开。

方才若是再出刀,平夜司就会少一个乙字平夜使了。

少年心中无丘壑,不惧世俗,自然可以一往无前。

但他肩上可不只自己的烂命一条。

他想苦笑一声,又忽然想起了青舒。

这个世界上,他不是孤身一人。

......

“白大哥,此人虽然来历神秘,但只需从他所救之人入手,定可调查出他的底细......”周寻言语中充满了得意。

白衡言冷冷道:“你给我闭嘴!”

“你若是欲火难耐,青楼去不得?”

“光天化日之下,就为了修炼一部残缺的双修功法,你就敢强抢民女?!”

周寻弱弱道:“只有元阴尚在的女人才能助我修行,更何况,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蠢货!科考在即,下半辈子的前途你都不要了?!”

“周家传下这门功法的本意,可不是养出一个废物淫虫!”

白衡言脸色愠怒,吓得对方噤若寒蝉。

看着对方恐惧的模样,他微微摇了摇头。

自己出身大宗大派,天赋资质也算不错,年纪轻轻便成为了平夜天官,在外人看来是风光无限。

但要想再往上爬,成为那十二平夜将之一,光凭这些东西可远远不够。

而有了周家的助力,自己的野心便可以更轻易地实现。

“若非如此,这种废物,合该一剑杀了!”

白衡言心中极为不耐烦。

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道:“那人有瞬杀苟全的实力,遮蔽气息的手法也很高明,连我都看不出,来头估计不小,你也别想着再调查他了。”

周寻怯怯低头,连忙称是,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

这种小动作瞒不过白衡言,但他只需要护住周寻的性命而已,其余事与他无关。

但白衡言仍有些不放心,他警告道::“你是个聪明人,若是再打那无辜少女一家的主意,你爹会亲自废了你的修为!”

言下之意,若是周寻只想对付那个神秘人,他自然不会管。

但绝不能再牵扯到凡人。

周寻神色慌张,急忙点头。

他的父亲本就心狠手辣,而且一向看重自己的弟弟,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怕不是真的会废了自己......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白衡言摇摇头,离开了此地。

待他走后,苟全才终于恢复了人身,只是极为虚弱。

院内沉默半天,周寻才对着苟全狠狠骂道:“你这废狗,护院护院,也只是会狗叫而已,要你何用!”

拳打脚踢半天,他终于消停了一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时,几位鼻青脸肿的大汉进到院内,见面便哭诉道:“公子,有人坏了我们的事......”

周寻闻言立刻打断道:“你们可曾见过他的模样?”

“是位高大少年......”

......

李恒的母亲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而已,服了一些安神养气的药,便被儿子背回家中,沉沉睡去。

等到许炼归来,李恒已经收拾好了物件行李。

出了这种事,不得不立刻离开。

他不知道对方能否将自己妹妹带回,但无论如何,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此时,老实少年将妹妹轻轻放在床上,终于解脱地叹息一声。

他走到屋外,蓦地红了双眼,跪在地上,颤着身子:“许大哥大恩大德......”

他竭力压抑着哭声。

许炼知道,在这位小脚夫用肩膀和扁担扛起一个家之前,他上一次哭,还是在父亲去世之时。

“这些钱你先拿着,远离是非,往别处去寻个安稳生活吧。”

他扶起李恒,掏出二十两银子,塞到对方怀中。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过你做得不错,是条汉子!”

许炼转身出门,不再管身后重重的磕头和甩到地上的泪,离开了此处。

......

出了小巷,他一路往那间大客栈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他不禁握紧了刀柄。

他口中喃喃:“无前......刀意么?”

书生意气,一念通达。

此刻,他的周身泛绕起道道青气,一如那日回答为何读书的“明心”。

“无前刀意,并非是一昧死命狂冲。”

“为了自己的信念,无惧出刀,这才是真正的一往无前!”

刀在颤抖,手也在颤抖。

【无前刀意(明悟)】

刹那间,许炼的双眸爆发出一道锋锐无比的光芒,而后又忽然平静下来。

由感悟到明悟,这份刀意,愈加厚重了。

就像是他的少年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