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决定试着让刘毅民帮忙打听,一是因为他资历够老,必要的时候方便动用关系;二是他曾交换到江城去任过一段时间职,跟那边的警察有交情,这是个很有利的因素;再者我们关系还不错,感觉他有点把我当成女儿看待,冲这份情感在,我有要紧急事,他一定会帮。
刘毅民确实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叫刘云歌,早上我来的时候还在楼下听人说刘云歌今天来看她爸爸过,拎了好多水果给大家吃。
我跟云歌见过几次面,挺聊得来,刘毅民对此很高兴,更加把我当成自己家里人。
这么综合起来考虑,他是最好的人选。
可惜刘毅民这会出勤去了。
我决定先打个电话给刘毅民的女儿,可以的话跟他们父女约时间吃顿饭,把原本就不错的交情巩固得更深些以后再开口请他帮忙,虽说这想法挺功利,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况且前几天刘毅民的儿子刘云飞好像也回家探亲,现在应该还在休假中,更有理由大家聚聚。
刘云歌接到我的电话高兴坏了,哇啦哇啦叫,说:“刚刚到局里去看我爸时还问起你呢,他们说你没来。”
我说我现在在局里。
她更高兴,告诉我说她和一朋友就在公安局后面的咖啡厅里坐着,要我也过去坐,说她请客。
我笑着问她:“多带个人行不行?”
她哈哈哈笑,说:“行,你多带十个都没问题。”
于是我带着小海一起去咖啡厅找刘云歌,过马路的时候就看见她坐在一楼大厅靠街的落地玻璃窗旁边优雅地喝着咖啡,对面坐着个男人,相谈甚欢,脸上有灿若阳光的笑颜。
我们走进去,刘云歌起身扑过来跟我拥抱,也跟小海拥抱,有点人来疯的架势,闹得小海不知所措,她自己却几乎不察觉,热情拉我们去刚才她坐的那张桌边坐下。
刘云歌给我们和她的同伴作介绍。
这边是苏妮,人称苏尔摩斯,是刑警大队的顾问侦探。
那边是楼明江教授,江城生物研究院的植物基因学专家,今天来乾州听讲座,正好坐在她旁边,所以讲座完了就一起来喝东西。
我跟小海的脑子都在她说到“楼明江教授”几个字时炸了,脸色都不由变掉许多,目光也锐利得像刀子,齐刷刷盯着眼前这个从未谋过面的男人看。
他怎么可能是楼明江?
如果他是楼明江,那上次大半夜里开车跟踪我们然后差点被我们揍的那个黑框眼镜男又是谁?
明明是两个人,却是同一个身份,都叫楼明江,都是江城生物研究院基因工程方面的专家,这么大一个状况,再镇定的人都得震惊。
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是我们弄错了。
而且是犯了个极其粗糙笨拙简直不能原谅的错。
我们之所以认为那天跟踪我们的黑框眼镜男叫楼明江只因为他口袋里那张名片。
可一张名片能说明什么?
根本什么都说明不了。
偏偏我就因为从楼明江三个字想到林奇亮以及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忽略了这个最基本的常识,犯下这么千不该万不该的肤浅错误,以致现在见了楼明江本人,目光有点发直,闹得对方很迷惑,第一印象就存了疑。
任何人都有无数种得到另外一个人名片的渠道,甚至都不用跟名片的主人认识。
所以,那天跟踪我们的黑框眼镜男到底是谁?
可惜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而且那也不是个很难的问题,他曾跟代芙蓉一起到过“油画案”现场又到过公安局,回头问问刘毅民就行,他要是不知道的话查起来也很方便。
我在意识到错误的第一时间就调整好状态跟楼明江握了手,然后把小海介绍给他们,各自在位置上坐下开始聊天。得亏刘云歌的神经比较大条,又特别爱说话,唧唧喳喳话题不断,总的来说气氛很不错,只是有两次,我注意到楼明江微微笑着打量我,当然这种打量并不一定有什么恶意或者别的意思,也许单纯是因为我漂亮,多看几眼。
刘云歌学的是生物专业,刚毕业没多久,现在在乾州农林大学里面做教授助理,时不时会跑到局里来看看她爸。她有个哥哥叫刘云飞,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在部队,还当了军官,目前在执行一项很机密的任务,我只在前年他回来探亲时刘毅民特地把大家都请到家里吃饭时见过一面,这几天可能也在乾州市里。
从专业上说,刘云歌和楼明江都是研究生物的,所以在讲座上碰到然后一起喝个咖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所以这会我没有多想,要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也是局中人,四年前曾被借调进江城公安局一桩特别命案的专案组里帮忙,当时付宇新也在那个组里,彼此间的关系很是微妙。知道这些以后有阵子我就老是怀疑这天下午我们在咖啡厅里跟楼明江的相遇,到底是偶然事件还是老天注定的必然事件或者是我们身边那股暗潮涌动的强大力量刻意安排的,想得头很痛,想不出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再又过了些日子,我才渐渐明白,我们的相遇,完全符合“弦理论”逻辑,根本就是必然。
关于“弦理论”,还是白亚丰讲给我听的,他不知道从哪听来,现学现卖嘚瑟给我听,说“弦理论”是个能够解释一切的理论,将量子力学阐述微观世界和相对论论解释广阔的宇宙联系起来,告诉我们原子是由极小的、震荡的能量环构成的,或者叫“弦”,所有弦都有自己的频率震动,就像小提琴产生音符,而宇宙里的一切,都由这些音符组成,宇宙交响乐,从大爆炸起,这些弦不停地分分合合,构成了或者说造成了一切。总而言之大概好像就是说,一些看似不相关系的人和事,很可能有着不易察觉的联系。
我后来越调查,就越相信这个理论。因为发现所有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和出现在我身边的人,看上去都偶然,实际上却都有着不易察觉的联系,是局面发展的必然。
我对楼明江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他是那种长相干净目光温和并且态度谦逊的男人,很难给人坏印象。
我一边友好地跟他们聊着天,一边不动声色打量观察楼明江,确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他肯定跟林奇亮有关系,既然我跟林奇亮有那么段渊源,也许可以从眼前的楼明江嘴里探探口风。
所以聊着天,我就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到他们的专业上去,然后聊到他供职的单位。
聊着聊着,我装作很无意地想起了什么来,说:“我以前去过你们单位,向一个姓林的教授请教过问题。叫林……林……”
我假装很努力地思考,免得让他以为我跟林奇亮很熟。我可不愿意跟那种人渣熟。
楼明江半侧着脸,微微笑着说:“我们单位有三个姓林的教授,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个。”
我说:“是三个字的名字,叫林什么亮。”
我这话一出口,他眼色里就闪过一刹那的震惊,虽然立刻恢复常态,但那个刹那没逃过我的眼睛。
很好,这里面有故事。
看得出他不但认识林奇亮,恐怕关系还不浅,恐怕还参杂着一些过深的、甚至是隐秘的内容。
我感觉到一种埋头走路突然捡到一百块钱的窃喜,今天打个电话给刘云歌顺带着认识楼明江可真是意外收获。
楼明江跟我说他们单位原先确实有个叫林奇亮的教授,四年前辞职了。
他说完以后起身去了厕所,回来时带着闲聊的话题来,我再想扭转回去讨论林奇亮就显得刻意和有目的性了,所以只能作罢。但是看得出,他有所隐瞒,而且为了不露破绽才不愿意跟我多说和林奇亮有关的话。
我想,至少林奇亮离开单位之后的下落,他多少应该有些了解。
除了林奇亮以外,我还想问问楼明江知不知道“人皮X案”。他在江城就职多年,如果“人皮X案”是恶性大案的话,多少应该有点耳闻,可碍着刘云歌的面,加上我跟他不熟,实在没法问出口,只能顺着他们的话题聊,尽可能把关系搞得亲近些。
我的直觉从来都准,楼明江本人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他身上甚至有一种大难之后的平和感,非常宁静。但是他和林奇亮交集的那部分,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所以心里决定,无论如何要尽快找到个合适的机会跟他单独见面聊一聊。
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中午,准备点正餐时,手机突然响,是老懒的号码,应该是开完会终于有时间找我了。
我接起来,电话那端却没有声音,喂了好几声以后才跟以前一样传过来一声迷迷糊糊带问号的“啊”,好像他电话刚刚拨出就睡着了然后完全忘记自己正在打电话这回事似的。
我问他有何贵干。
他说:“哦,没啥大事,就是梁宝市那边有消息过来了,五桩命案的原版旧案都找着了,你的推理没有错,我们这边这几桩,纯粹都只是复制品,苏尔摩斯姑娘,这一轮我很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