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亮为了让我最快明白“深网”到底有多深,特地讲了个可怕的例子,一下就把我吓到了。
这例子发生在不久之前,有个二十二岁男孩,北方人,去国外探亲,在朋友的影响下,第一次接触深网,不懂规则,进了不该进的区域,一个变态杀人狂聚集的聊天室,有人正在视频里直播强奸杀人过程,血腥凶残到了极点,那男孩吓坏了,不知轻重在聊天室里发出一句话,说要报警。这话发出不到五秒钟,他被踢出聊天室,紧接着,他的电脑黑掉,屏幕上出现他的地址、座机号、手机号和银行账号,还有一个血红色的恐怖符号,威胁的意思很明显,而且他的手机也被远程操控,写进更多与他相关的信息。那男孩和他朋友赶紧搬家、换手机,并且把银行账号什么的都注销掉,然后用一部公用电话报警说了直播杀人的事,警察也进入深网系统查,但什么都没找到,然后……
彭亮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脸一歪,两手一摊,意思很明显,那两个孩子出事了。
他说:“能干出令人发指的罪行还敢在深网里直播的人,绝对都是有智商有执行力还有反侦查能力的,否则不可能那么干你说是不是。我跟你讲这个例子是让你明白深网有多可怕多危险。白警官说你需要一个黑客帮忙查点资料,我帮你查了,也有结果出来,但不能将相关资料拷贝给你或者打印给你,那是口实,或者说是证据,还有些别的麻烦,万一哪天你翻船,我也不会有好下场。”
什么万一哪天我翻船,这种话真不吉利。
但想想,也是事实,名单已经有了确切的结果,傻子都能看出我在调查的事情凶险万分,小心自保是起码的,我没道理要求他跟我一起冒险。
我点点头,对他为我做的这一切表示感谢,希望他能补一觉,然后我还有一个忙必须要他帮。
我以为他会有个拒绝的姿态,但没有。
他撇撇嘴答应下来,问我什么样的忙,如果不麻烦的话就现在处理,麻烦的话就补一觉再处理。
我拿出手机打开夏小雨发来那段视频给他看,问他能不能把清晰度提高,我想看清楚视频里这女人背后那堵墙上的画和壁洞里那块牌位上的名字,如果有可能的话,查出拍摄这段视频的地点。
他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先是很呆,然后锐利地看我一眼,问我这又是哪路的情况。我疲惫地笑着叫他不要管这么多,只要帮我把它弄清晰就行。他犹豫着再看一边,摇头说:“处理起来可能比较麻烦,需要点时间,还是先拷到电脑里休息完以后再弄。”
我就呆坐着看他拷进电脑。
弄完了以后,他说:“抱歉,有陌生人在家里我肯定睡不着,你先回去,等我弄好了你再过来。”
我没办法,只好点着头起身,从桌上抓过一支笔一张白纸,把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写给他,让他处理好了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不用通过白警官转。
他拿起我刚刚写下名字和号码的纸仔细看了几眼,又拿起之前交给他的那张名单看了几眼,问我:“字迹一样,这张名单是你抄的?”
我点头:“从别人那里抄来的。”
他说:“如果还能看到原稿的话,你仔细研究下原稿,记录这些名字的人应该也把它们分成两组记的,不可能混在一起。”
我点点头,再次道谢,告别离开,他像送白亚丰那样把我送到门口,迅速开门迅速把我推到外面然后不容我说句告别的话就已经把门锁上了,好像外面真的有洪水猛兽分分钟要他性命似的。
我下楼时,脑袋还有点懵,在想廖世贵那件案子,想得有点着魔,走到一楼以后没头没脑转悠了好几圈才想起之前是坐白亚丰的车过来的,我那破车早被烧毁在江城了。
走到外面打出租车,报的是公安局的地址,坐上去以后想着得去买辆新车才行,但手头这么多事,腾不出空而且一点心情都没有,还是等小海和老懒他们回乾州再说。
想到老懒,心里突然一阵温柔,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灵魂瞬间披上坚硬的盔甲,仿佛什么都不怕了。
到了局里,我找刘毅民,叫他再把五年前发生的“廖家恶性凶杀案”前后始末跟我详细说一遍。
他脸色有点发白,飞快将我拉进办公室里反锁上门小声问我是不是查到什么线索了。
我说:“有一点,还不怎么确定,所以想把整个案情好好梳理梳理。”
他显得激动,马上在我身边坐下,把案情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命案发生那天晚上,廖世贵家楼下的邻居听到楼上声音不对劲,偷偷上楼趴到门外听了一会,确定里面出事了,马上回自己家打电话报警。白老爷子和他的搭档陶玺当时就在附近例行巡查,接到调度后第一时间赶到,陶玺守在一楼北面以防有人翻窗逃,白老爷子上楼敲门不应听动静不善立刻开枪破门,时间凑得非常紧。
白老爷子进门时凶手正好从窗户翻出去,廖世贵脖子动脉被割断,还剩一口气在,确实说出了代文静的名字。
再加上现场的指纹和脚印等铁证,凶手是代文静这个结论,怎么都是不会错的。
陶玺守在楼下将凶手堵个正着,但交手之后被逃脱,当时夜深光线暗,没能追上。
之后,就由他们两个人负责这桩案子,白老爷子是个特别拼命的人,盯着线索穷追不舍,有次在街上飚着车追踪代文静,差点就抓到,可终究差一点,代文静看着病恹恹的弱不禁风,行动能力却十分强。
案发后第十六天,白老爷子受伤,再三天后,代文静的尸体在一家旅馆被发现,没来得及解剖就被“上面”派来的人取走了,之后送过来一份报告,说死因是心力衰竭引发的猝死,“上面”还搞了些噱头,对外结案时宣称凶手是被警察当场击毙的,将案件造成的不良影响压盖过去。
这是案情大概,还有很多具体的情况,廖世贵最小的儿子没死,案发第二天被“上面”派来的人接走,刘毅民到现在都不知道所谓的“上面”是什么来路什么部门,从手续和文件上看,是省公安厅,他当时没多想,后来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另外,白老爷子昏迷住院后没几天,他的搭档陶玺辞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刘毅民一直对白老爷子受伤的事存疑,从现场情况分析,陶玺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是问不出来,后来干脆就找不到人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那阵子刘毅民为了弄清楚白老爷子受伤的来龙去脉,局里上上下下都被他闹得不怎么太平,惊动“上面”,受了个严重警告处份,当年原本能升职的,也被强行压制下,到现在都不能翻身。
我早就觉得刘毅民到现在都是个普通刑警很不对劲,原来就是为了当年老爷子的事。
又聊了几句,我把付宇新跟我说的事都告诉刘毅民,跟他说原始卷宗的复本我也拿到了。
刘毅民松口气,很欣慰的样子,悄悄跟我说,付宇新调来以后,他们暗中偷偷联手继续寻找陶玺,但始终没有找到人,仿佛人间蒸发一样。而且亚丰那小子好像也一直在暗中查找,但没跟他们有过任何沟通。
别的就没什么重要信息了。
我没能从刘毅民的再次讲述里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就打电话给小海,因为卷宗在她手里,让她把老爷子受伤当时的现场勘查报告、陶玺的笔录以及老爷子的验伤报告都拍成照片发到我手机里。
再仔仔细细地研究几遍,发现整桩案子到处都是破绽。
当年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那个叫陶玺的警察的问题根本不是隐瞒下了什么。
而是撒谎。
在白老爷子遇袭受伤这件事情上,陶玺撒了弥天大谎!
报告上写得很明白,救援队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在昏迷中,老爷子是后脑挨了一板砖,陶玺是胸口挨了一脚脸上挨了几拳脖子被掐过,两个人的枪都在套里没有拔出。
这就和陶玺笔录里描述的情况不符了,他说他们当时是在追捕代文静,被他引到那个僻静巷子里然后遭到袭击的。
既然是在追捕一个前不久犯下灭门惨案的凶手,又是在深夜的僻巷,为什么不把枪握在手里?还有,代文静突然冲出来拿板砖拍翻一个的时候,另外一个总该掏枪了吧?但是没有,两个人的枪都在套中没有拔出,而且两个人身上的伤都是单方面被攻击留下的,没有任何抵抗造成的伤痕。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是被偷袭的。
他们是搭档,当时在一起行动,出事以后昏迷在相距不超过三米的位置,什么样的情况可以不惊动任何一个而成功偷袭击到两个人?
我在脑子里演绎当时可能的情况,路灯昏暗的巷子、狭窄、逼仄,两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