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以后,黎绪才拧着眉毛想跟我争辨,试图让我明白她已经研究过很多次,这张人皮上的眼睛跟她背后的眼睛是一样的,和之前傅城背上那只也是一样的,所有黑骨人背上的眼睛都是一样的。
我再次摇头:“不对。你记不记得,之前住在城西锦桃苑那套房子里,有天你洗澡,我开门进来过。”
她说记得。
我说:“那次我看见过你背部的眼睛,和这两只根本不一样,而且是非常明显的区别,这两只眼睛的眼白部分是空的,眼珠里面都是细细的、弯曲的红色的线条,而你背上那只眼睛,眼珠部分是血红色的,眼白里才是线条。”
我一边说,一边凝着眼睛观察她的面部微表情和身体的微动作。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光看我,于是我就知道,她没有故意欺骗或者隐瞒,而是这里面根本就存在问题。
我懒得再废话,直接伸手去扯她的衣服,想扒光看看。她以前在锦桃苑的时候,当着我们的面就会脱衣服,会光着两条大腿走来走去,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不介意这种事情,谁她这回她倒矜持了,死抱着双臂不让我扒,还骂骂咧咧:“苏妮你他妈有病吧,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喂!喂喂……”
我被她闹直冒火气,两下一用力,整只袖子就扯了下来,再用几把力,上半身就只剩个内衣了,我跟对付个毛绒玩具似的硬把她扳过来背朝我,一下解开内衣扣,完整露出背部的隐纹眼睛。
然后我就跟个傻子似的目瞪口呆动不了了。
因为就如她刚才所言,她背上的眼睛,和现在搁在桌上从于天光身上割下来那只,和乔兰香给我这只,都一样。
黎绪扭过脸来看我的表情就明白情况,瞬间飚脏话:“操,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早对过好几遍,根本就一样,研究中心也有相关报告,遗传而来的隐纹,必然是一样的!不会错!”
我不理她,只顾自己看,但是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
因为之前无意中闯进浴室看见的和现在看见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情。
那天在锦桃苑临时避难的那套房子里,她洗澡,我有话跟她说,问也没问推门进去,那时她背上的眼睛眼珠部分明明是实心的,血红血红的颜色,可现在它和另外那两只眼睛一样,眼珠却是空白的。
根本不是一回事。
就好像我之前看见的是幻觉。
我正发呆,黎绪包里传出一声短信提示音,她不介意我们在场,坦胸露乳走过来从包里拿出手机,有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我的目光居然无耻地粘在她那对尖挺傲人的乳房上移不开。
她拿出的是绑匪留给她用来联系用的那部智能机,从我的角度能倾斜着看到大半屏幕,可惜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好像是字数很少的一条短信。她看完以后迅速删了。
我问她怎么了。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又拿起烟和打火机,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淡淡回答说绑匪有新的指示。
我知道问她什么指示她一定不会回答,所以只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她迟疑三秒钟,拒绝了:“不用。”
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我就没再说什么,继续拿放大镜去看她背上的眼睛,真的一模一样。
但为什么和上次看见的不一样这点真的很困扰,想得有点神经错乱,很抓狂。
我从常坤给我的那些卷宗材料里面翻出关于黑骨人的那部分报告,细细看下去,想从中找出原因。
报告里面有一条写得很清楚,黑骨人的骨骸在正常状态下和普通人一样是白色的,只有在水里浸泡二十四个小时以上,骨头才会变成黑色。
浸水是关键。
我想起上次看见黎绪背上眼睛的时候,她正洗澡,脊背上都是水,所以很有可能是水的缘故。我赶紧跳着喊小海去打盆水顺便带条毛巾过来,她颠着脚就去了,很快又颠着脚小跑着回来,速度那么快,很满的一盆水却半点都没泼洒到外面,真服气她。
小海帮我一起把黎绪的背弄湿,等五分钟左右再次弄湿,尽心尽力尝试了四五次以后,颓丧地泄下气来,因为她背上的眼睛,没有半点变化。
看来在这个问题上,水不是关键。
于是再回头想那天的情境和细节,她在洗澡,我推门而进,除了水以外,还有白蒙蒙的热气,所以关键也可能在温度。
我想到了就非要马上确认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黎绪弄进一楼卫生间莲蓬头底下,打开水龙头调试好温度就往她身上喷。
这回对了。
终于对了。
在水和热气的作用下,黎绪背上那只眼睛慢慢发生了变化,原本空洞无色的眼珠渐渐浸出红色,越来越浓,越来越红,那团红色到最后简直就要冲破她的皮肤淌出来了。
与此同时,眼珠旁边的眼白布分也开始发生变化,出现红色的、细密的、弯曲的线条,而且左边眼角慢慢浮现一个奇怪的字符。
不对,不是字符,是个图案。
我们拿着放大镜在水雾迷蒙里看了老半天才终于看清楚那个图案是两条张大嘴巴亮着尖牙的蛇交缠在一根类似权杖的东西上,线条极细极细,所以图案虽小却是极精致。
太神奇了,又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古科学,随基因遗传的隐纹也就罢了,这隐纹还能根据条件变化,又加深了一层隐秘性,类似于双保险。
接着,我们又花了点时间折腾着用手机把那只眼睛在热水作用下变化出来的样子拍下来。但左边眼角那图案实在太小,怎么都拍不清楚,加上水蒸气,只能看个大概。
光这样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三个女人全都淋得透湿,又累出一身臭汗。黎绪斜着眼睛歪着嘴露出一脸女痞子的坏笑,说:“反正这样了,干脆脱光了一起洗个澡再出去吧。”
小海朝她翻个白眼,闷声不响出去了。
我狠狠呸了黎绪一口,怪腔怪调说:“哟,刚才要脱你衣服死活不给脱,这会倒大方!”
说着,也出去了。
换上干净衣服以后,小海留在一楼弄吃的,我和黎绪回二楼书房,她把刚才拍下来的照片导进笔记本电脑里开始仔细研究,而我翻看桌上的各项材料和多方面的报告,想再整合一下信息。
报告上写得明明白白,陈家坞地底那个墓葬在他们初次堪探一星期后的某个晚上突然发生大状况,不知道谁在作业过程中误触机关还是有人刻意使坏,反正顶上冷水潭里的水以均匀的速度渗进里面将整个墓葬淹没掉了,后期的探测工作再也没办法进行,从里面转移出的药草非常有限,更别提E墓区里那些古董和宝贝了,资料上显示,总共只拿出了四百来件金器、玉器和瓷器,经古董和古文字等方面的专家鉴定,分别属于好几个朝代,其中五件可以确定是贵胄甚至帝王的陪葬品,疑是盗墓所出。
我还是之前那个想法,苏墨森他们那个机构里有一支盗墓小组,自古以来存在,借阴人财物来支撑他们的实验能一代代继续,这些肯定和江南殷家脱不开关系。
也就是说,殷家也是其中一份子,那张十七个人的旧合影里肯定有一张面孔姓殷。
这些在黎绪讲述四年前的事件时我零零落落都有想到,而且越来越能确定,特别是在综合姚克臣的情况以后,越发不用怀疑。
地底实验室进水的过程中没有人员伤亡,因为水势缓慢,发现得早,在里面的警察和专家都及时撤出。当时楼明江团队里有好几人提出想办法补救,被常坤一肩阻止。首先是进水情况不明,万一出现崩塌性的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其次是C墓区的药草和另外几个墓室里石棺中的毒液,一旦淹过那些,水里也就有了毒,再好的防护都不能保证人员绝对安全,所以坚决不允许。常坤是警察,一切都以性命为上,不像有些发了疯的专家,可以为某个理论或发现拼命,死了还觉得崇高。
在那之后,常坤留了一队武警驻守陈家坞,一是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人会去探墓,二是防止附近村民误闯出事。
报告上说,这几年里,驻守的武警抓住了三个鬼鬼祟祟试图趁夜潜入陈家坞的人,两男一女,都是单独行动,分别被抓。经DNA鉴定证实都是寄生人,于是扣留在研究中心,对他们进行了物理、药理和心理等方面的治疗,都驱逐不掉他们脑子里的杀人指令。
不过,那些寄生人被石棺中液体浸泡出的毒性倒是慢慢被楼明江团队里的专家解掉了,到两年前为止,连同简妮在内共四个寄生人除一个没能救成以外,另外三个都活着,并且看上去状态都还不错。
这页报告最后面的日期被谁用红色签字笔重重划出,划得特别用力,纸都划破了。
那笔力,像是在向我传达一个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