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亮上山的时候把自己那份人皮墓图以及黎绪这份的复本都带上去了,跟楼明江手里那份一拼上,再对照楼明江从于国栋那里得来的那张地图,一下就把第二个入口的位置给对了出来,就在槐树林。
之前黎绪在山上看过楼明江手里那张地图,觉得确实是陈家坞的图但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原来是因为绘制的年头比较早,大概在清末民初的时候,所以会有出入。
再说起槐树林里七棵槐树分布的位置和每棵树之间的距离,符合古书里面关于“星象采气”和“七星镇法”的描述,两者都是道家用来驱邪的说法,细节上有差别,又不是真要捉鬼,所以没什么好研究的。
林奇亮说,原先槐树林的某个地方应该有口井在,跟另外那口一样,但却被封死并且堆填还种上了树。从树的年龄判断和分析,应该是一百八十年到两百年前,意思是说,近两百年前,有人发现那口井有问题,可能是有鬼之类的东西从中出入,就像陈金紫玉那样,当地人发现以后彻底填死、把土堆高、再种上槐树,还用了驱鬼用的七星镇法,杜绝再闹鬼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一带闹鬼的情况起码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黎绪听完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黎绪接完林奇亮的电话以后上楼找常坤,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争执声,另外一个人是付宇新。
她心里一紧,连门都没来得及敲就进去了,里面争执声立刻刹住,两个人都扭过脸来看黎绪,看了一会,又互相看,都是怒气冲冲恨不能掐死对方的狰狞表情。黎绪问怎么回事,又都不答,你推我我推你。
两个大男人这么来来去去不干脆,瞬间把黎绪的脾气闹上来了,正想吼,常坤突然把一份指纹报告递到她手里,脸色难看地说:“我之前跟你讲过,‘人皮X案-1’,就是柴进的那桩案子,现场有提取到一组陌生指纹,但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是凶手的指纹,而且指纹库里没有匹配到,所以一直搁置在那里没重视,昨天晚上我们把包括河北那桩在内的三桩“人皮X案”连同于天光以及陈家坞的全部材料、证据、指纹、DNA都录入库中进行比对才发现柴进命案现场的那组指纹是戴明明的,是戴明明的!”
黎绪很镇定地站着,两眼直视常坤。
常坤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黎绪如此淡定的反应,眼睛一垂,声音也跟着降了下去,说:“因为戴明明的指纹是在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以后才作为关涉人员录入指纹库,而柴进案发生在半年前,所以那个时候没匹配上,到现在突然匹配上了。”
黎绪听完,稍微看了两眼报告,没有太多的吃惊,她对戴明明一直都存有很深的警惕,各种怀疑和猜测,所以突然听见说她是谋杀柴进的凶嫌,真没什么好诧异的。想想戴明明的身材样貌再想想监控录像里面拍到的那个戴鸭舌帽的女人的身材,更不用怀疑。
可惜她已经走了,脱离他们的监控了,不见了,完全不知所踪了。
黎绪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下,冲着我们摇摇头然后又笑笑,有那么点自嘲的意思,大概是嘲笑自己当年居然也会跟着莫名其妙的怀疑走,几度以为自己在类似于梦游的情况下杀过人。而我却想到我跟杨文烁的相像程度,身高、体型以及处理事情的谨慎程度,这些都导致老懒不轻不重地怀疑过我,但我自己倒是清醒得很。我和黎绪两个在生杀事件里碰到一起的女人,有过相似的经历,却是不同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性格很互补,对合作很有利。
戴明明是凶嫌这件事没什么好奇怪,奇怪的是常坤和付宇新的态度,戴明明是走了,脱离监控了,想再把她找回来大概需要费点功夫了,但这又不是付宇新的错,常坤朝他吼什么吼?真正追究起来,让戴明明走的指令还是常坤自己发下去的,关付宇新毛事?
过了好一会,两个男人又开始吵,你一句我一句,拍桌子摔杯子,凶得整栋楼都听见。
黎绪拧着眉头听了半天,才总算从唇枪舌战里面听明白来龙去脉,原来之前在陈家坞侦办连环命案那些日子,常坤两次看见付宇新跟戴明明单独说话,并且下山那天,戴明明还俯在付宇新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而付宇新对此的解释非常简单,在村里查案时他跟任何一个村民都有过单独的接触,不止跟戴明明。下山那天戴明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所谓的悄悄话,只是说下山以后想回家看看儿子顺便跟丈夫把离婚手续办了,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暖昧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合谋。
付宇新说到后来火冒三丈,指着常坤的鼻子咆哮:“你搞搞清楚,是我提醒你的人重新比对现场指纹的!要不然你这会都发现不了戴明明是凶嫌!”
黎绪坐在椅子里看常坤和付宇新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劝不掺和,完全是一副高山看大水的姿态,有一会心里还觉得很好笑,一个现男友,一个前男友,在她面前吵架,内容却跟她没关系。
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他们吵成这样好像未必和她无关,常坤可能有点挟私发泄,因为她现在跟付宇新谈恋爱,他觉得恼火。
同时她也觉得付宇新确实隐瞒了些什么,他对那些跟戴明明有关的事情的解释乍听上去合情合理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下山的时候戴明明确实说要回家一趟看看儿子顺便签掉离婚协议,她先跟黎绪说,后又跟常坤等人说,都是正常的语调和情状,哪会特特地地附到耳边用悄悄话的形式说?
那个时候黎绪以为是戴明明在捣什么乱,故意让常坤看见她对付宇新做那个小动作以陷害他,报复他在村里的时候曾跟黎绪一起监视过她。这是当时黎绪所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当然后来发现,是自己陷在爱情里面太深,不由自主地偏袒了付宇新。
正吵得凶,外面跑进来……哦,不是跑,应该说是撞,常坤的一个手下撞进办公室,差点直接撞到付宇新身上去,好不容易扶着桌子站稳,头发蓬乱满头大汗,来不及把气喘匀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说上海那边发来传真,又一桩“人皮X案”。
又一桩“人皮X案”!
案件发生的频率有点超出黎绪的想象了。
这次的案子是七天前发生的,死者为男性,三十五岁,做软件开发工作,已婚,有一个三岁的女儿,私生活放荡,喜欢夜店,脾气暴躁,据其单位领导说他智商极高,反应非常灵敏,而且对待工作很认真,做事情有条有理、谨慎仔细到强迫症的地步。
有目击者称死者遇害当晚在蓝山路一家酒吧搭上一个漂亮女人,大概于凌晨两点左右一起离开酒吧,之后就被发现死在自己的车里,一刀刺穿心脏,双眼被挖,尸体被毁,背部也被割掉一块长方形皮肤,挡风玻璃上留了一只血画的眼睛,中间打了个X。
黎绪一边听汇报一边哗啦啦地翻那堆传真资料,这个受害人与其他受害人相同的地方是智商高,做事有条理,谨慎仔细。翻啊翻啊翻到现场搜证的报告,没有指纹,警察赶到的时候命案现场已经被毁,车子里里外外用强酸擦洗过,除后备箱外面残存半组被害人的指纹外,其它地方都套取不到指纹。
前三桩命案现场都有指纹,为什么到这里就没有了?
因为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各自的做事风格和谨慎程度有所不同吗?
还是因为这次的凶手有前科,指纹库里有案底,所以不得不谨慎?
再或者这次是个熟悉司法鉴证程序懂得指纹对命案最后的定案会起什么作用所以习惯性小心的人?
还有一半材料被常坤拿过去看了,目击证人笔录和凶手嫌疑人特征都在他那边,黎绪不好夺过来看,只能问那个接到传真跑来汇报的警察:“酒吧里有没有人看清楚受害人死前搭上的那个女人的样貌?”
他点头,说:“有,说是一米七不到点,有点偏瘦的女人,身材很好,皮肤很白,长卷发,笑起来有酒窝,说话不是上海口音。那边局里根据目击证人的描述做了电脑成像,传了一份给我们。”
他说完,指指常坤手里那叠传真材料。
黎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猛见常坤拿着材料的手在抖,抖得那么厉害,把纸张都弄得哗哗响了。黎绪心想该不会是戴明明跑到上海去犯案了吧。想了一下,再想一下,突然发现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戴明明那女人,干点什么出来都不稀奇。
黎绪看常坤的脸色实在难看得不行,就想把他手里的材料拿过来看看,结果他捏得紧,黎绪拿了一次没拿成,便加点力气扯了两下,还是没扯过来,于是有点恼,厉厉地喊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