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猪脑子,居然到现在才恍然明白过来刚才女流氓说的那句“我被人跟踪了,你自求多福”其实是句警告,因为时间紧迫被她给简单说了,原话应该是“我被人跟踪了,正自己想办法逃命;跟踪我的人也认识你,可能会对你不利,你自求多福。”
我又碰到那天差点把我弄死的母夜叉了。
我还真得自求多福。
以前我一直以为世界很大,大到好好的一个人能没有任何预兆说不见就不见,半点道理都不讲。现在我真正是见识了世界小的一面,最不想碰见的人,能说碰见就碰见,也没有预兆而且不讲道理。
上次这母夜叉要杀人,我半路里横插一杠把她给搅了,当时她就恨不能致我于死地。这会她又在追杀前面那娘们,然后我无端端地又冒出来挡在她面前,存心跟她做对似的。
我想跟她解释我只是来这里吃饭正好看见所以出来打声招呼她能信吗?所以除了转身逃命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真想不通那死老娘们到底欠了母夜叉多少钱能让她不管白天黑夜地追杀。
我本来还想跟小海打个招呼让她也别在里面吃了赶紧逃回家去,但转念一想可千万别把她给拖下水,母夜叉已经记住我这张脸了,不能让她把小海的脸也记住,否则万一我不明不白死在母夜叉手里,谁给我收尸替我雪恨?
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往公安局的方向跑,我就赌她没胆子把袖子里的尖刀亮出来追进公安局要我的命。
我提住一口气斜窜过马路,飞奔向前,跑得两耳朵里灌满风,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风一样的女子。经过那天晚上的较量,我太了解母夜叉的速度和力度了,根本是头野兽,只要我一回头,就能扑上来生生咬断我的喉咙。
从理论上讲,这不科学。
好在路程很近,半分钟不到我就已经从后门窜进公安局的走廊里了,管他迎面撞上的第一个人是谁,先一把扶住,然后惊魂未定往后看,确认母夜叉没有追进来以后,才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这个被我吓坏了的小警察的肩膀拼命喘气,拼命拼命地喘。
我有多少年没这么急喘过了,这回一下全给补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大概还有点魂飞魄散的惨样。
刚好刘毅民过来,他一看见我逃命的样子就知道出了紧急情况,刷地拔出手枪追出去。
我还在喘,刘毅民追出去以后,我又觉耳边一道劲风闪过,又一条黑影追了出去,仔细看才看清楚是保洁员骆阿姨,手里抄着个拖把看热闹去的,她可真够闲,也真够胆大,什么热闹都敢往前凑一凑。
刘毅民没追上母夜叉,压根连影都没看见。他一边把手枪插回腰里一边跑回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在刚才喘气那阵就把呆会要怎么应付笔录给想好了,就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疯女人扑上来就要打我,好像还有刀,不确定,没敢细看,不想惹事所以先逃命再说。说完我把对方的样子粗略形容了下,高个,齐肩发,瓜子脸,丹凤眼,很凶相,深蓝色尼子短上装,黑色西裤,棕色平底鞋,完全莫名其妙的混搭风。
至于我跟母夜叉早些时候的那次交手,就不提了,否则要回答太多问题,为什么当时不报警;另外那个女的长什么样,后来去了哪里,有没有联系方式;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冲突……诸如此类的等等等等。我不高兴回答这些,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抽哪门子疯,突然冲上去救人也罢了,居然还没有报警。
哦,我好像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刘毅民脸色很难看,问我这几天跟警察打交道或者在命案现场时有没有被媒体拍到,或者被什么特别的人盯上。
我想了想,故意犹疑着回答:“应该没有吧,我很注意的。”
他垂了垂眼睛,嘱咐说:“还是要当心,万一是手头这几桩案子的凶手或者帮凶,怕你在里面搅和他们的事,想先下手为强也不一定。”
虽然我很清楚刚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但还是顺着刘毅民的意思回想了一遍自己最近的行踪,按理应该没被媒体拍到什么。
我在这方面一向很注意,尽可能避开媒体,不把照片流出去,自己也从来不把照片发到网上或者朋友圈,胡海莲发过一次我们的合影,我叫她删了,她知道我不喜欢,自那再没发过。
这都是苏墨森的规矩,自从有了电脑、网络以后,他再三再四警告过,我们的身份和身世都和别人不一样,必须万般小心才能在这个社会里平安生存,否则一定会死得相当难看。
我在这点上很听他话。
我觉得现在刘毅民的想法有点超现实主义,就算这几桩命案的凶手看见我跟警察混进混出又怎么了,他们就能凭这点认定我会搅和他们的事?不过我没反驳刘毅民,有时候适当装装糊涂不是什么坏事。
他让我去三楼会议室呆着,说一会他会让胡海莲把命案相关人物的照片都拿来给我辨认,看看刚才试图袭击我的人在不在里面。
我点着头走了,一路飞快拿出手机拨小海的号码,担心她会不会遭那母夜叉袭击。
电话响了好几声,没有接通,却突然被挂断。
小海的电话没人接听还被挂断,我心一碎,大惊,想着要死,该不是那母夜叉袭击我不成,返身去袭击小海了吧?她完全没防备,万一真摊上,虽然凭她的敏捷度和所在环境的优势未必会被对方秒杀,但一场乱斗肯定免不了,不管伤了哪里都是我对不起她。况且她做饭真的很好吃,卫生搞得也干净,对我的照顾十分周到,我可不想因为这个突发状况把她吓回老家而失去这么好一个伙伴。所以能不着急吗?!
可逻辑上说不通啊。我是在西餐厅门口撞上母夜叉的,照理她应该没看见我跟小海在一块儿时的画面,应该不至于会对她不利。
我顾不上仔细分析,拔腿又往楼下奔,不管外面形势如何,不管母夜叉是不是还守在暗处等我,都得过去看看。好好的一小海,称称有一百五六十斤肉,无端端因我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对得起。
第二遍打她的手机,还是被掐断。第三遍再打时,我人已经在马路边了,正想加足马力跑过去,手机却接通了,传来模糊极了的一声“喂”,声音虽然不太清楚,但语气好像很正常,不像受了伤或者正在打斗的样子。
我慢下脚步问她在哪。
她回答说在吃饭的地方,没走开过。
我说:“你没事吧?”
她语气平静散漫:“没事。”
我听见自己一颗心砰地落回原处。
听着电话那端小海的声腔是真没出事,所以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冒险了,赶紧折转脚步回局里,生怕母夜叉再亮着刀斜刺横冲出来,跟拍电影似的,招架都来不及。
我边走边喊小海,问她怎么回事,说话声音这么轻,糊糊涂涂的,是不是手机坏了。
她那边沉默下去,大概是在捣鼓手机,捣鼓完了再说话,就清晰了,说是手机拿反了。
我真是要被她气出血,但还是压着脾气问她刚才为什么两次掐我电话。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腔调,说:“哦,第一次接电话,没经验,不怎么会用,搞不清楚哪个是接哪个是挂。”
我放下心来,兀自笑笑,想起那天付宇新教她使用手机时她用胖胖的手指笨拙操作。
小海又慢条斯理地说:“等你等不回来,帮你把你点的那份肉吃了,服务员说凉了没法吃。”
我说:“嗯,你吃。如果不够,你只管再点,我一会叫白亚丰来结账。”
她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口齿含混地说:“不用了吧,我可不想犯那种公款吃喝的贱罪。”
我噗地笑出声,说:“我们这种土命,轮不到犯那种高级罪。亚丰来结账也是拿我的钱,他是穷鬼,天天兜比脸干净。”
她说:“哦,那我再点杯西瓜汁。”
挂掉电话,想起刚才突然的那一种心碎的感觉,痛得全身都扭曲了一下。我分析不出这里面情感的成份,多少是出于对她,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她的父亲我的修叔叔。
我再往楼梯上走时,正撞见白亚丰慌里慌张地往下冲,他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好像又没听全,抓着我的肩膀上下左右一顿查看,嘴里叨叨叨地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等确定没受伤以后,他说:“妮儿,这案子你别管了,还没找到线索呢,先把人得罪了,不划算。”
我从包里掏出纸巾替他擦额头上的汗,说:“得了,就你这点胆子,也好意思当警察。”
他说:“我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怕你出点什么事。”
这话听着,真窝心,真没白对他那么好。我把钱包给他,让他去后面西餐厅把小海接回来,他乖乖去了,还很不放心,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生怕稍一错眼,我又有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