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绪走过三个路口,突然接到常坤的电话。
常坤先跟她道歉,说之前不该那样怀疑她。然后告诉她说第二桩“人皮X案”有新的进展,问她要不要到局里碰个头。
她半点不犹豫,立即说:“要。”
挂掉电话以后,黎绪继续慢慢地往前走,一点都不着急。
再走过一个路口,到人流量相对少一些的地方以后,她突然地停下脚步,刷地一个转身,睁着两只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在人来车往中搜寻可疑身影。
她怀疑自己被跟踪了。
大概从医院出来那分钟就被跟上了,她这一路走走逛逛不断看两边店铺的橱窗就是为了确定这点。
可惜黎绪没能找出那个跟踪她的人,很遗憾,但暂时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随便在路边站了一会便打车往公安局去,何志秦刚好开完会站在走廊里跟常坤说话,见了黎绪,赶紧迎上来,说领导已经同意让林奇亮进组,但有条件,他全部行动都得接受监视,听从指挥,任何情况下不得单独行动,所有获得的信息必须共享。
何志秦说他已经跟林奇亮通过电话,他完全没意见,现在正准备去接他过来。
黎绪很高兴事情能进展地这么顺利,听完何志秦的话以后,叫他打个电话到陈家坞去,通知上面的人打开白慈根的墓开棺检查。
她详细地把坟所在的位置说了一遍。
这个跳转实在太快,在场的人都不由呆住,问她怎么回事,她潦潦草草讲了几句,传说七十多年前地主家小妾所中的毒跟白巫医的关系,于天光跟白家的关系,说得语无伦次乱七八糟焦急不堪而且很不耐烦。何志秦看黎绪再这么说下去就要神经掉了,也不管听没听懂,赶紧打电话布置,坟在哪个哪个位置,碑上刻的什么什么名字,坟边还有棵怎么样怎么样的松树。
黎绪纷乱间听见何志秦朝电话咆哮,仔细着点别给我刨错坟啊,不由呼哧笑出了声,一路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驰下来。
然后常坤把她带到办公室,跟她讲第二桩“人皮X案”的进展,就是上次怀疑黎绪是凶手,半夜跑到付宇新家去要她不在场证明的那桩,死者女性,叫莱佳云,四十三岁,是一家大企业的采购员,遇害前曾跟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接触频繁,她的手机记录显示三个月里她跟一个号码有密集的通话和短信来往。对方那个手机号码已经查明是张没有登记的一次性卡。
幸运的是,他们掌握到了凶手嫌疑人的相貌。
说起来确实是巧合,莱佳云在单位里面工作能力太强,有个同事拼业务并不过,就想抓她点把柄来逼她退出这次的一个职位竞争,所以偷偷跟踪并且拍了一些莱佳云私生活的照片,正好就拍到了最近跟她接触频繁的那个男人,即凶手嫌疑人。
常坤说着,把因巧合拍到的“人皮X案2”凶手嫌疑人的照片拿出来给黎绪看,三十来岁的男人,模样不错,身材有点魁,五官明朗,板刷头,表情很软,有笑意。
不知道怎么回事,黎绪越看照片,越觉得这男人的眉目之间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是跟哪个她认识的人有点像,但因为感觉太模糊太不确定,所以怎么都想不起来。
常坤接着说:“我们查过莱佳云出事那家酒店的监控,房间是莱佳云独自去开的,当晚十一点十分,有个戴帽子、穿尼大衣的男子进入,凌晨一点半的时候离开,从身材方面看很像照片上这个男人,因为监控没拍到正面,证据不够,还不能直接通辑。”
黎绪突然就糊涂了,“人皮X案”不是连环凶杀吗?之前柴进那桩案子的凶手嫌疑人不是个女的吗?怎么到了这桩,凶嫌又变成男的了?是定性错误还是调查方向错误?
问常坤,常坤也正头疼这个问题,按他这么多年的侦破经验来看,两桩案子确实是连环凶杀,作案手法、现场环境都太一致了,他们从来没有公布过柴进命案的细节,所以不存在模仿犯案的可能,但连环凶杀案很少会出现两个或者两个以上凶手的情况。他们也开会讨论过,得不出个确切的结论,只能先跟着线索走再说。
常坤说莱佳云案的死亡现场到处都是指纹,除死者的指纹外,还有一组可以确定是凶手留下的指纹,资料库里没有可以匹配的,说明凶手没有前科,加之他犯案时没有戴手套事后也没有清理现场,应该可以说是一个不怎么谨慎或者是对罪案调查很缺乏常识的人。
半年前死者是柴进的那桩“人皮X案”的现场也在茶几、厨房门把内侧和鱼缸边沿等处提取到一套疑似凶手的指纹,但跟这次提取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说两桩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个人的可能性非常大,哦,不是可能性大,从监控的内容来看,是绝对。
连环案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凶手的情况不是完全不存在,美国就有几起这样的案例。所以还是可以继续往这个方向调查,但要考虑的因素就多得多了,首先是组织性,是两个或多个爱好杀戮的人一起合作?还是由某个具“领袖”气质的变态杀人狂组织起的杀人集团?或者还有别的可能?目的性也得考虑,宗教目的还是政治目的,或反人类恐怖行动之类的,都得想想。
最关键的,是得找出被害人之间的联系,这样才能反推着去找凶手,说不定还能顺利找出下一个可能被杀害的目标。
常坤的人已经查过,柴进和莱佳云两个人的生活、爱好、交际圈等都没有交集的地方,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背上被割掉的那块皮肤上是否有相同的胎记或者纹身。两个死者的家人都确定他们背部没有胎记,至于有没有纹身就都不太清楚了。柴进独居很多年。而莱佳云的丈夫带着孩子去国外做探亲旅行也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最近纹过身,但她丈夫在电话里说莱佳云不是那种会去纹身的人。
所以查来查去,似乎条条都是死路。
另外加上两桩命案现场的墙上都有一只血画的眼睛,还有于天光的尸体被割掉一块大小相近的皮肤,所有这些事情肯定都有关系,而且可能有因果逻辑在里面,只是眼下还没有找到拼凑的办法。
黎绪捏着莱佳云案凶手嫌疑人的照片再看几遍,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们一直讨论到晚上八点多钟才离开公安局,何志秦去开车的时候,常坤站在路边再次跟黎绪道歉,还是为着之前怀疑她的事。黎绪笑笑,不响。她不觉得他有说对不起的必要,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原谅。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曾经有一阵子那么迫切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现在站在面前,会变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所谓人生无常,大概也包括这样一个意思。
这世界上弄不明白的事情真的越来越多,黎绪恐怕连自己到底是谁都没有弄明白过。
何志秦要去旅馆接林奇亮,让常坤送黎绪回家,但黎绪拒绝了,说想一个人走走,常坤以为她还怨他,所以眼底泻出一片伤心,黎绪懒得解释。她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懒得跟人解释什么,因为就算说三火车解释的话,人家该误会照样误会,所以去他们的,解释个屁。
她想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跟踪自己所以才要求独自回去,但这次走了整整一个多钟头,死活从公安局走回她住的小区门口,也没感觉被谁跟踪,所以难免怀疑之前那点感觉是不是出错了。
倒是小区的保安突然从岗亭里冲出来拦住她把她给吓了一大跳,差点飞出一腿把对方踹倒,还好稳得快,控制住了。那保安大概脑子缺根筋,压根没发现黎绪过于紧张的反应,还笑呵呵地跟她打着招呼聊着天,问她是不是经常跟警察一起办案,问她是不是参与侦破了陈家坞的案子,又问她陈家坞的事该不会跟我们小区有关吧。
问到这里黎绪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反问那保安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说他不知道什么,就是今天有警察来物业公司调取去年十一月份和这个月的监控录象。他说他在陈家坞的新闻里看见过那个警察所以问一声。
黎绪脑子里当即认定来调取录象的人是丁平。心里不由呵呵了一声,想着那小子,有点狠的,她让他去调查自己和黎淑贞的身份背景和过往生活的痕迹,他倒好,还是死盯着“人皮X案”不放,还怀疑她是凶手,还在查她的不在场证明,真真笑死人!
可是一想到虽然莱佳云的案子凶嫌是个男人,但柴进案的嫌疑还是不能洗清,现场有提到指纹不错,指纹不是黎绪的也没错,可又没有什么证据能百分之百证明那组指纹就是凶手的,万一只是客人的呢?
所以,除非赶紧把凶手找出来,否则她的嫌疑别想洗清,丁平会跟个摄像头样随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