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十七个人的照片

黎绪说到这里,突然往照片上指了指,就在那个女人的左边:“李伟说的就是这个人,说他好像是长生殿里面最大的官,至少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官。每个月的月尾,所有部门的人都要由穿黑衣的卫兵带到那个像衙门大堂的房间里去开会,大家先在一间摆着十二张椅子的地方等,然后挨个进里面的正厅去见领导,汇报上一个月里的工作情况,有点类似于现代有些企业的例会。”

黎绪把这张经过修复然后打印出来的旧照片拿给李伟看,他很不情愿地看了两眼,脸色煞白,有抵触的情绪,说明他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事。

照片上总共十七个人,除自己和那个女人外,其余十五个,李伟都见过,有一个是最大的领导,另外十四个人和李伟一样,每次开会都先在大房间里等,挨个进去汇报工作。

所以,长生殿里面那个团队,也就是叫“娏”的机构,它的整个实验机制分为十五个主要部门,苏墨森、修叔叔和陈伯伯他们各是某个部门的负责人,他们统一受照片中那个女人左手边的男人领导,全部行动听他指挥。

所以我开始思索,所有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和将来马上要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也跟这个人有关系。

既然苏墨森他们能活着从大屠杀中逃出来,那么,这个领导,也可以。

既然他在长生殿的时候是最高领导人,那么,会不会也是现在继续进行研究的那些人的最高领导人。

即那个传说中的“上面”,比常坤还“上面”的“上面”,也就是,真正的“上面”。

黎绪可能还没想到这层,她在那里顾自己抓狂和崩溃,因为她好像曾在哪里见过照片上这个最高负责人,但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每次看这张照片都有一张百爪挠心的崩溃感。

我却在心里唏嘘,难怪当我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黎绪时,她并不吃惊,原来早在遇见我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死这回事情,还对我的出处做了一定的猜测。

黎绪说,关于照片上的这些人,那个叫李伟的男人都还有大致的印象,有几个很和善,见面都会打招呼问问家常;有几个很孤僻,不跟人交谈甚至不肯正眼看人;还有一个和李伟差不多,胆子小,老怕说错话做错事,每次聚在一起都显得畏畏缩缩很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除他和另外那个胆小的以外,其余十个人好像分成两派,相互间的关系非常紧张,有好几次说着说着家常话突然就剑拔驽张起来。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什么部门负责哪方面方面工作的。

只有少数几个人他在听他们聊天时有所了解,其中陈境鸿主要管药草的种植和培育,有两个亲兄弟和他一起,陈境鸿在那些人里算是比较和善的,但一天到晚总是没笑容,对什么都悲观的样子;还有个叫殷柄回的人好像负责盗墓方面的事情,具体的李伟不是太清楚;苏墨森负责“长生术”的具体实施,是个阴狠厉辣甚至不择手段的狠角色。

李伟记得很清楚,他刚被劫到长生殿的时候,被绑在床上好几天,苏墨森每天领着人来研究他的身体,让他吃药,往他身上扎银针,割开腿上和臂上的肉往身体里面放什么东西,他认为就是那些日子里苏墨森对他做的事使他活到现在都不老不死。

关于苏墨森的个性,李伟真的很不喜欢,说他阴恻恻的,经常很凶,有时在那个等着见领导的大厅里就会冲旁边的什么人咆哮起来,还会出手打人,特别讨人嫌。

至于照片上这唯一的女人,李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只有在拍这张照片那天见过她一次,就觉得她漂亮,但漂亮得很没意思,因为面容愁惨,眼神呆滞,像是饱受摧残的样子。

那天拍照片,好像是为了庆祝某个部门的工作取得重大突破,特别拍照片留念。

李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记得拍照当天最得意的人是苏墨森,他平常几乎不笑,只那天笑得很夸张,待人也格外亲切,所以应该是他负责的工作取得了巨大进展,而且这个进展肯定跟坐在他旁边的女人有关,否则像这么个从来没在议事大厅露过面的人,是上不了这个台面的。

那天好几个人都很激动,还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但大家都不提到底是庆祝什么,另外也有两三个人和他一样不明所以只跟着凑热闹,他们一向地位低,从来不敢多问什么,最初的时候当然问过不少,可是要么没人理,要么挨打,后来学乖了,干脆什么都不问。

黎绪讲到这里,突然停下来钝钝地刮了我两眼,目光是又重又利,刮得我心惊肉跳。

她叹口气说:“这照片太老了,用最好的技术修复也只到这种程度,别人都还好说,就是这女的……”

话说一半突然顿住,目光阴阴地看着我,欲言又止,脸上有忧戚神色。

我等了一会不见她继续,就有点恼火,狠狠往桌上拍一掌,问她照片上的女人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

她被我这一掌震得往后退了退,稍稍做个投降的手势说:“你别急,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急,一会我要说了,你不得一掌拍死我?”

老懒压着我的肩膀把我按进椅子里坐好,再对黎绪做了个“请坐”手势,黎绪顺着他的手势也坐好,然后接着往下说。

她说她问过李伟,这张照片是在大屠杀发生之前拍的,而且,是在拍完照片过了好久,起码应该有七八年之后,大屠杀才发生。出事当天正好是他们部门负责人开例会的日子,十二个负责人都在议事厅里,外面突然喧闹大起,穿黑衣的士兵出去探明情况然后便将他们控制在厅中,直到逃跑的准备做好以后,才护送着他们和另外几拨人汇合然后往城外走。

当时一起出逃的应该有五六十人,具体他也不知道,太混乱,根本顾不得许多。

但有一点,李伟记得非常清楚,就是当年一起拍照片的那个漂亮女人也在撤退的队伍里,她牵着一对看上去年龄在八岁九岁左右的双胞胎,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另外还有一个年纪差不多但相貌不一样的女孩跟在他们身后,由士兵照顾着,苏墨森很重视那三个孩子,一路保护得很紧,遇到危险的时候敢拿自己的命去拼。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努力想象当时的画面,黑衣卫兵护送着几十上百号人试图突围逃出城,在到处都是血、到处是尸体、到处是哭号声的大街小巷窜,有女人有小孩还有婴儿。

她说逃难时有一对八九岁的双胞胎,还有一个年龄差不多,但相貌不同的女孩子。

我都哪跟哪的事!

我感觉我脑子里一片浆糊,懵头懵脑无从思考。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相信他们说的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苏醒是我的双胞胎兄弟,也相信我们的母亲在相貌上跟我们很接近。如今再结合照片以及李伟的叙述,那我就应该是当时他看见的那对双胞中的一个,我在八九岁的时候经历了他们都经历过的那场疯狂的、可怕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这怎么可能?

我的记忆里没有一星半点关于长生殿、迷宫、石头房子、黑石门、森林、彩虹湖以及大屠杀的记忆。

半点都没有。

如果李伟的的叙述没有错,撤逃时他见到的那对双胞胎真有八九岁的话,我多少应该会记得一点零碎画面,可是没有,不管我怎么努力去想象当时的情况,也都只是想象,跟记忆没关系。

我不认为我八九岁的时候真的经历过那些。

我完全可以肯定自己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都和苏墨森生活在云南边境一个废弃的苗寨里,过得虽然不幸福,也没快乐,但至少是宁静的,外面发生的战争或动荡半点没有波及。

我的脑袋开始发疼。

黎绪盯着我:“你上次说今年正月十五元宵那天从戴明明手底下救我是第一次见我,但我一直都以为我们在那之前早就见过了。四年前在江城,有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女人几次三番跟踪我并且救我,我以为是你,结果你说不是。所以我就结合照片上的人以及李伟说的话重新考虑,才认为四年前在江城救我的那个,应该是照片上这个,她可能是你妈,你自己也这样想的对吧?所以你和苏醒两个肯定就是大屠杀那天由士兵和苏墨森护着突围逃生出来的那对龙凤双胞胎,不会错的。”

我胡乱挥着手打断她的话,拼命摇头:“不对,不对,李伟看见的那对双胞胎有八九岁的年纪,八九岁的小孩再怎么样也都有点记忆了,但我对李伟说的那些事情半点印象都没有,我不记得我曾跟我妈还有兄弟一起生活过,也不记得一座都是石头房子的迷宫城,大屠杀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印象,所以不可能,一点道理都没有。”

真的一点道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