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铜宝鼎里面藏着长生不死药这件事情听上去真像个笑话,我乍听到时也确实很想笑,但我又是最没资格笑的人。
如果说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死药的话,那也只能是我。
所以突然之间,我就摆不正脸上的表情了,显得很呆,抬头的时候猝不及防撞上黎绪两道锐利的目光,避闪不及,只好笑笑。
黎绪没有问什么,她最近也是这里那里跑,忙得脚打后脑勺,常常顾不上吃饭睡觉,有时好几天都不洗澡,身上一股馊臭馊臭的味。
代芙蓉没有更多信息了,只这些就飞了好几个城市,花的钱不去算,还差点被那帮盗墓贼撺掇着下斗去盗墓。他说起这事的时候突然笑起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查,他还真想跟他们去盗一趟墓看看,总感觉挺好玩的。我朝他翻白眼。他还是笑,很天真的样子。
找电脑黑客那件事,他没能办好,确实找过几个相关行业的人,他们也试着帮助联系,无奈没有黑客愿意接我们的活,出多少钱都不肯。代芙蓉的朋友说可能是最近风声太紧,他们都很收敛。
我让他设法打听一个网络代号叫jenius250的黑客的下落,他说打听消息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要知道确切下落或者找他帮忙的话,估计够呛。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打听消息,能有多少就算多少。
代芙蓉接了这个任务后又一个星期不见人影,回来时带来了一个让我差点把下巴惊脱的消息。
网络代号叫jenius250的黑客死了。
代芙蓉说国内黑客们有个很热闹的隐藏论坛,jenius250死的消息就发在那个论坛里,说他生病住院期间,被某个政@府部门的人带走去替他们办一件什么事情,之后在去洛阳的路上出车祸,没有当场死亡,被卡在座位里出不来,然后大巴车起火爆炸,车上没来得及逃脱的五个人全都烧成焦炭。
代芙蓉说他查过洛阳当地新闻,贴子上标明的那个时间点,真的发生过那样一起车祸,五具被烧焦的尸体有两具身份不明,其中应该就有我想找的那个jenius250。
我怎么的都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果,心里五味杂陈难受得不行,跟得不到他帮助的遗憾相比,更多的是为这么个难得的天才,突然地死在了一场车祸里而扼腕。我想起之前常坤在电话里说的话,说他是上帝给世界的礼物。心想也许是因为人间没能好好珍惜这份礼物,所以上帝又把他收回去了。
八月盛夏大热天里,突然一阵冰凉,特别惨伤,脑子里尽是些悲哀的词,天妒英才、死于华年什么的。
黑客彭亮这条线,就算是断了。
别的也没有更多信息。
我基本上只要有时间,都还会去局里晃荡几个钟头,毕竟是老本营,很多事情还是要靠他们的力量,何况老懒现在当着刑警队的副队长,却完全听凭我的调遣,刘毅民也在任何我需要的方面全力并且秘密地配合,都很得用。还有那个保洁员骆阿姨,她一定也是事件中人,只有时不时能见到,才有可能找到了解她的机会。
至于“上帝之手”连环案,基本已告落幕,杨文烁落网后的第三个星期,局里就开了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部分案情和细节,定性为凶手随机模仿发生在别市的几桩凶杀案来进行犯罪,也公布了杨文烁的病情以及救治无望的结果。
对这个结局,大家普遍都比较满意,那些在网上力挺“上帝之手”的民间力量也很满意,他们认为杨文烁就是上帝派到人间来铲除人渣惩恶扬善的,曾遭受过九个被她杀死的人渣的罪的人还联合起来为杨文烁搞了一个类似于追思会的聚会,因为没什么针对政@府的言论和行为,相关部门便没去管。
但媒体方面管控得比较严,但凡涉及此案的通稿都得审好几关,审着审着就审没了。所以记者倒是集合起来闹过一次事,刘毅民处理完以后灰心丧气跟我讨论起言论自由之类的话题来。
我笑着拍他一掌,说:“老刘,你可不能被那些记者带着跑,你得有自己的立场,还得坚定,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合适群众知道的,你想想那些凶案现场,多惨,多血腥,真要拍下来给他们看他们能接受得了吗?这跟看电视和电影可不是一回事。”
刘毅民笑了笑,脸色好点了。
我想了想,往他耳边凑,又意味深长补充了一句:“况且有些真相连我们都还没弄清楚,上哪儿给记者真相?”
他刚刚好转的那点脸色,又差了下去,但眼睛里汪着两团光,下定了非要把真相刨出来的决心。
我问刘毅民关于杨文烁现在在哪以及生死如何还有将来遗体怎么处理等问题到底是怎么跟她父母解释的。他说是常坤那边来的人最后接待的,实在费了点劲,主要是遗体。杨文烁的父母也知道她那病早已经没法治,但怎么的也想把遗体带回去,不过现在已经做通工作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心想即使做不通家属的思想工作,研究中心方面的人也会采取别的措施,他们权力太大了,天底下好像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何况区区一个杀人犯的尸体。
但刘毅民还有话说,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案子跟江城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把杨文烁弄走,完了遗体还不交还给家属,就算判死刑也不是这个理。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想了想问他局里领导是怎么说的。
他脸上有不满意但又无可奈何的神色,说:“新闻发布会之前开过会,案件到此结束,有疑点的地方交由江城那边接手。”
我碰碰他的胳膊,给个安慰性质的笑,说:“那就听领导的,让他们管去吧,这是个烫手山芋,能丢就丢开。”
我说这话,意味深长,他似乎也明白了几分。
刘毅民只能听上级命令,没有在杨文烁的问题上继续纠缠,马上接了别的案子,又连轴忙去了,但看得出他心里压着极大的愤怒和不满。
我心想,他现在能乖乖服从,肯定是因为前几年为起底彻查白老爷子受伤的案件被上面凶怕了,只好夹着倚巴做人,但哪天只要逮到机会,一定会翻过性子来。
之前我一直替刘毅民抱屈,觉得以他的能力和资历到现在还升不了官实在太不公平,所以暗中假装八卦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真有内幕。听王东升说,刘毅民和亚丰他爸交情非常深厚,白老爷子出事以后,刘毅民差点疯掉,拼命想查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上面来人把卷宗调走不让查,因为刘毅民闹得厉害,还差点撤他的职。这些年里不给他升官,也是忌着他心里压住的那股火,怕他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真是唏嘘。
最近我越来越感觉到,刘毅民慢慢把我当成了一个机会,认为以我的能力一定能查清白老爷子当年受伤的真相以及隐藏在背后那股力量到底在搞什么明堂,所以只要我想看的材料想要的信息,只要他能办到,都偷摸着帮我弄来,尽心尽力一点都不含糊。
我们彼此心里透亮,但嘴上不点破,各干各的。
“上帝之手”案件到这里为止表面上看好像告一段落了,实际并没有,局里有几个不知深浅的警员还在查,出了个十几页纸的报告,将案件里面的疑点一一列举出来分别给付宇新和老懒提交了一份,付宇新把那几个不安份的手下叫进办公室里开了次会,之后他们就没声息了。
老懒收到的那份报告扔在抽屉里一眼也没看,我有次问他借充电宝时打开那个抽屉,看见那份报告,便拿出来随手翻了翻,谁知发现了一条让我心里结疙瘩的线索。
报告指出“上帝之手”九桩连环案中那桩“油画案”发生的时间点,杨文烁有确切无疑的不在场证明。
她当时人根本不在乾州,而是在浙江杭州,“油画案”发生的前后三天,她都住在西湖边一家酒店里,酒店已经将那三天的住宿登记记录和监控录象带还有酒店服务员的书面证词什么的都寄过来了。
都是铁证。
我看完报告马上去找那几个查到这条线索的警员,他们说是在杨文烁落网前一天,杭州那家酒店的经理看见报纸上的通辑信息打电话过来报警的,但第二天杨文烁自己出现在公安局门口,接下来大家都忙得团团转,没顾上仔细筛选,因为人都抓到了,她之前在哪里出现过也就不重要了,不在场证明的问题是在后来整理报告时发现的,当即打电话过去确认并要他们寄了相关的证物过来。
我问酒店的监控录象在哪,能不能看看。
他们说付宇新拿走了,说是按照上面领导的意思,交给江城警方处理。我问能不能确定录象里的人就是杨文烁。他们说轮翻看过好几遍录象,千真万确,一点错都不会有。
这个不在场证明太有力了。
我恍然间就咀嚼出很大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