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苏墨森、修叔叔、陈伯伯、林涯、黄福康、夏东屹他们,很可能都是传说中金诀王子嗣所主持的那支研究长生不死之术的团队中的人员,他们世世代代隐藏在不被外人察觉的地方生活,直到三十年代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整个研究团队还没来得及搬迁,基地就被战争毁掉,人员冲散,全部流落人间,但部分人员之间还保持着联系并且利用他们以前在主基地之外建立的备用实验室继续进行实验。
也就是陈家坞地底的那个墓葬。
所以陈伯伯是陈家坞人,黎绪又能从陈家坞的案件一路追查到乾州来。而那些一直打听金诀王墓的日本人,我想肯定是战争期间遗留下来的问题。也许是当年的日本兵无意间撞进实验基地,发现了些惊天动地的秘密,因为想找到最终答案,所以哪怕战争结束了这么多年,还在持之以恒打听着。
如果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都能成为现实的话,恐怕全世界都要为之疯狂为之不惜一切吧。
我想,这是条基本脉络,其它所有事件都围绕这条脉络展开,只要抓住重点,一条藤一条藤查过去,总会水落石出。
但是有个问题显然很不对劲,完全没有说服力,使得整个逻辑不太通顺。
就是事件的源点:金诀王。
我没有把我想到的全部情况都告诉黎绪和代芙蓉,毕竟牵扯的人太多要一一解释起来太麻烦况且事关我的身世,不过以黎绪的智商和她这几年对苏墨森穷追不舍的调查,可能已经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只是基于她的某种顾虑所以也没有全盘托出。
我跟他们商量,把接下去要讨论的事情建立在假设代芙蓉从盗墓贼口中打听来的那些消息都真实的基础之上。然后提出了那个解释不通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要把金诀王复活过来?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江山都易了多少主改了多少代了,如今二十一世纪,到底有多少人记得秦始皇的长子叫扶苏还是个问题,更别说他那个正史上从没提过半个字的遗腹子金诀王,所以就算把他复活过来,他又能靠什么收复民心重整江山?就算把当年陪他殉葬的那九千死士也都复活过来又能怎么样,冷冰器时代的人,还想靠刀剑长茅跟这个时代的热武器死拼不成?
所以,整个故事的根源存在逻辑问题。
黎绪听见我这么问,猛一巴掌拍在我腿上,泼辣辣地喊:“妈的我早就想问这个了!复活一个死了几千年而且血脉来路都不一定正统的王,神经病么不是!”
代芙蓉凝重沉缓地摇头:“重点可能不在金诀王本人,而是他下葬时,手里拿着的那块令牌。相传当年扶苏的亲信担心胡亥谋位,所以提前做了准备,锻造令牌,阴养死士。他们中间有个高手,善诡术,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催眠术吧,那人用催眠术往那一万死士的脑子里灌输思想,让他们唯令牌是从,谁手握令牌,谁就是他们的王,死生相随,永不背叛。他们原本肯定是想以扶苏为尊的,但考虑到扶苏心太善,万一不堪大任,就得让他的儿子来统领这一万死士,所以只能在变通之中使用了令牌的方式,传说金诀王下葬时,令牌就握在他手里,因为担心日后人心变迁,令牌落入旁人之手,所以他们在造墓的时候用了千百倍的心思做机关防止盗墓贼进入。”
我和黎绪听到这里,同时开口,却问出了两个不同的问题。
她问的是:“你说的那种洗脑式催眠术真的能实现?”
而我问的是:“就算现在的某个人能拿到令牌,又能将那九千死士复活,能让他们唯自己的命是从,为自己出生入死,可有什么用呢?他能利用他们来做什么事情呢?建立一支人数庞大的盗墓团队吗?还真的是要图谋造反抢夺这他们根本不了解的天下?”
代芙蓉看黎绪一眼,看我一眼,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用令牌来做什么。以前我跟那些盗墓贼混,听说好像各方面都有人在打听金诀王的墓,都是冲那块令牌,别的一概不知道,甚至压根没有往金诀王本人身上想,是刚才你说有谁想阴谋复活什么人还要让他长生不死,我才突然想起除了令牌之外的那部分故事。”
我垂下眼睛想,不管是谁,想复活那些死了几千年的士兵然后利用令牌来号召他们图谋造反什么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一群古人,思想意识和对社会的认知都还停留在他们的年代,复活过来除了累赘以外基本没有半点用处。所以关键只能在令牌上,恐怕那块令牌藏有绝世的价值或者骇人的作用,比如有它就能找到一个特大的宝藏或者就能召唤神龙什么的。
这时黎绪紧盯着代芙蓉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她问的那个问题:“你说的那种洗脑式催眠术真的能实现?”
我有点奇怪为什么她这么关心催眠术的问题。
代芙蓉也被黎绪严肃得吓人的表情吓了一跳,惶惶然点头:“我在听见寒诀王和随他下葬的九千死士这件事以后,特别调查了这方面的资料,走访过几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他们说在理论上能实现,但现实中还没有过案例,心理学和科学一样有无限可以探究的可能性,现在所掌握的知识和技术九牛一毛都不到,而且还存在着道德和伦理方面的巨大约束,很难有多大胆的进展。但有少部分心术不正的人走过一点旁门左道,就是前几年在新闻里闹得沸沸扬扬那个九江道士,他其实是个心理学家,走南闯北,承包各景区内的道观,用药香辅助,把进道观的香客进行催眠,哄他们把全部的钱都掏出来放进功德箱里,就这么弄了好几年才东窗事发。这是个别案例,而且催眠的时效并不特别久,最长一个大约过了两个月左右也清醒了,对比金诀王几千死士一生一世的效忠,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能同日而语。”
他说得累了,又喝两口水,深吸口气,说:“我想,既然长生不死和灵魂转移都能实现,那么,利用催眠来控制人的思想意识,对那个团队来说,可能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黎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煞白,眼睛瞪得巨大,两只手紧捏成拳,像是随时要揍人的样子。
我心下了解,肯定是催眠这部分内容和她以前经历过的某件事扯上了巨大的关系,她才会这样。
我还没说话,代芙蓉又继续说了:“有个心理学专家说,对灌输和稳固一个人的思想意识,相比催眠术,另外一种‘睡眠教育’可能更有效果。”
我突然像个小学生样激动起来,举起手说:“这个我知道,好像在哪本神经兮兮的书里面读到过。”
代芙蓉点头:“对,年头比较早的一本科幻小说,阿道司•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他里面描写的‘新人类’全都是人工培殖并从出生起就接受各种实验性的教育方式,从而控制他们的思想、喜好和行为模式。‘睡眠教育’就是在他们睡着时,用播放录音的方式把统治者想灌入给新人类的东西循环播放,直到根殖于他们的意识深处无法撼动为止。这种办法耗时很长,需要几年十几年进行,只在小说和理论上成立,现实生活中完全不能实行。但如果搁在秦时,独裁统治不讲人权,也许可以。那一万死士唯扶苏令牌是从、誓死效忠令牌的信念或者就是用‘睡眠教育’达成的。”
我猛又想到庄静。
从庄静,又联想到那个现在被关在美国路易丝安娜州精神病院里的世界顶级的催眠大师。
某个念头在脑子里飞快闪过,没抓住关键。
黎绪突然转过脸来盯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狠厉,用生硬的、却是讨论的口吻跟我说:“好,就算扶苏当年那几万死士是用‘睡眠教育’弄成的。其中九千随寒诀王下葬了,剩下的追随寒诀王的子嗣们负责处理善后工作,还要带着那支研究长生不死的团队四处寻找和建设安生之所,一年年过去,他们会老、会死,等这几千人都死绝了,还有谁管得住做实验的那些人和他们的后代?难不成所谓的‘睡眠教育’产生的思想意识还能通过基因一代代遗传?”
我嘴唇一颤,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回答了她的问题:不能。
我缓了缓,又继续说:“思想意识不能遗传,但技术能。扶苏组织起来的那支研究团队里面的主要负责人,肯定各有特别擅长的领域,各有分工,他们能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维持几千年的实验,必然靠代代相传。所以,如果其中有一个在心理学领域特别厉害的人物,将他的本领传给后代,他的后代就继承他的事业培养新一代的死士。这样就能保证整个系统按照最初的规则继续运行,只要不发生大的崩裂和断层,以后还将这样运行,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我的最后一句话是给自己的结论留余地,因为从目前的情形和局面分析,基本能够肯定,那个机构的断层已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