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芙蓉很听话地呆在锦桃苑的避难处没走开半步,我进门时他刚起床,正在刷牙,含着满嘴泡沫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迎我,呆呆地看我。
我在心里唉呀叫了一声,应该给他带份早餐回来的,尽顾着替亚丰和小海的事高兴,倒把他忘得彻彻底底。
我朝代芙蓉挥两下手叫他自管自不用理睬我,飞奔进主卧反锁上门坐到床上迫不及待将背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捏在手里细细研究。
是个木头做的圆柱体,长度约十厘米,横截面只有一毛硬币那么大,表面涂着一层古怪的颜色,乍一看像褐色但仔细看又有点像红色,不是油漆,闻起来有股淡淡的味道,不香也不臭,是药草才会有的某种甜涩,但我闻不出到底什么药草。
整个看上去十分精致,最重要也最难描述的是,这东西不是一个简单的圆柱体,而是……该怎么形容呢。它不是个完整的圆柱体,而是由十二个短圆柱拼成的,应该是把十二个中空的圆套在一根类似棍子的东西上,组拼成这个长约十三厘米的圆柱,因为每个圈之间卡得很紧,所以感觉非常完整,但实际上那些圈是可以移动的,像个单向魔方。
木头的表面刻满着细细的线条,起先我以为是乱划的,但仔细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有几个地方形状很明确,半圆或者椭圆,而且大部分线条都往一边顺,不像是随手涂鸦出来的。
圆柱两头的截面也有花样,这头是三个同心圆,不是画的,也不是刻的,而是整个物件的结构构成的,也就是说这东西一共有三层,应该就是像俄罗斯套娃样大筒套小筒再套小筒这样。
另外一头没有同心圆,而是一个完整而光滑的横截面,上面刻了个线条极其复杂的图案。
我把它拿在手里慢慢旋转,找准角度仔细看,看出是个奇异的图案,好像是两条交缠在棍子上的蛇,两颗蛇头各朝一边,嘴巴大张,亮着尖牙吐着蛇信,看上去像是马上要攻击人的样子,凶狠至极。图案虽然很小,但刻得精致,非常清晰,连眼珠和鳞片那么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掂掂整件东西的份量有点沉,差不多有四五两的样子,就这个体积和木头的质地来说不太可能会有这么重,也就是说,里面还裹着其它质地的东西。我小小心心拿到耳朵边摇了摇,没有声音,应该是做工太精致紧密,里外内容严丝合缝没有半点余隙。
心想这既然是个容器,就该有打开的办法。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见,这玩意拧不开、旋不开、掰不开、按不开,也没有类似锁孔的地方,不管从哪个角度从哪个位置看,除了十二个组成圆柱的圆圈可以转来转去绕轴转以外,其它地方都是死的。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这些圈圈。
我想,这些套在轴上的圈圈的作用,应该类似于密码箱的锁盘,左转一圈右转半圈只要转到设定好的位置,就会啪的一声打开。
所以,这是只密码筒。
想到这里我脑袋里突然啪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严密地合上了。
之前我一直在想,“上帝之手”连环案里面出现的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有与苏墨森相关联的也有与陈伯伯相关联的,人体实验和神奇药草,但是没找到与修叔叔相关联的部分。
现在,找到了。
就是这只密码筒。
修叔叔擅长制作各种带机关消息的东西,比如我戴在左手手腕上这个金镯子就是他做的,有个暗纽一按,就能抽出金属丝当武器用。
因此,现在我手里这只密码筒是修叔叔的手笔!
想到这里我整个人都呆茫了。
他们果然是一起的,否则,不会出现这么多相关联的内容、线索和物件。但是,我看不清楚隐藏在所有这些人和事背后的东西。
手机突然响,惊得我差点把手里的密码筒扔掉,回过神平复了下情绪才把电话接起来,是刘毅民。
刘毅民在电话里用颤颤兢兢的语气问我在哪,我听他的语气不对,立弹跳下床将密码筒收回背包里准备往外走,回答刘毅民说我在家里,可以马上出来,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说他看见杨文烁了,就在离公安局三百米路远的地方,坐在一辆黑色尼桑的驾驶室里。
这个情况太意外,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没什么可意外的,那天和我面对面的时候,杨文烁就说了,她不想被人押着进公安局,就算是背黑锅,她也要自己走着进去。
她说,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当上帝的。
她想以一种华丽的方式来谢幕,把所有“上帝之手”的光茫和名声都揽到自己身上。
也就是今天了。
我赶紧冲出卧室,朝正在准备早餐的代芙蓉喊了一声,要他还是跟之前一样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话声落地我已经在楼梯上了,三步并成一步飞奔下楼又飞奔出小区,手里的电话还没挂,一边拦出租车一边问刘毅民身边有没有别人,有没有叫援助。他说已经给何志秦还有付宇新他们都打过电话了,局里轮值的几个警员也都在身边。
我打到一辆车,爬上去,报了地址,又问刘毅民有没有采取行动。他说还没有,正观察,觉得杨文烁很不对劲。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问:“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说:“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车里,不管朝她喊什么话都没反应,身边有个同事怀疑她是不是带了炸弹什么的准备来个同归于尽,所以都隔着些距离没敢靠近,但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能保证她逃不掉,还通知防爆组了。”
我心里那点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不安,但也释然。
杨文烁毕竟不是“上帝之手”,她只是“上帝之手”的棋子,说得再好听一点,是作品。
那个曾被我擦肩而过的夏东屹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他是不会给自己的作用留下半点疏漏的。
我赶到的时候,公安局门口那条路的两头都被封死了,任何人不得进入,拉封锁带的两个警察跟我不熟,但进进出出也都见过,所以特为难,不知道是放还是拦。我拿起手机给何志秦打电话,远远看见有个穿制服的人孤单单站在离事件中心挺远的地方,背影看上去很颓,想必应该是付宇新。事到如今他肯定已经放弃最后的挣扎,听天由命了。
何志秦派丁平到封锁带这边来接我,走到离刘毅民说的那辆黑色尼桑还有两百米距离的样子,不让我往前了,说现在杨文烁到底是什么样还说不准,在没有防护服和防护面罩的情况下,这是安全距离。
不用他说我也注意到气氛古怪了,离尼桑最近的三个人都穿着之前在成冬林病房里穿的那种从头到脚包裹的白色防护服,戴着透明面罩,搞得像是在拍生化危机电影。
防爆组也在现场做准备,以防万一车里或者她身上真有炸弹。
而我也几乎是在看见白色防护服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事实正如我刚才在出租车上猜测的那样:杨文烁废了。
刚才刘毅民在电话里说杨文烁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喊什么话都没反应时我就隐隐有点预感。
那只“上帝之手”把杨文烁的魂魄弄没了。
他还把那个藏着复制和转移灵魂秘密的东西给了我。
到了这里,幕布终于全部拉下,案件以“上帝之手”想要的方式作了最后的了结。
至于另外那些事情究竟往哪个方向走,好像就把握在了我手里。
我想不通“上帝之手”这么做的动机,好像有那么点让我来决定整个人类的未来的意思。
滑稽死了,我何德何能,居然就担当起这么重要的角色,简直莫名其妙。
所以,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车边三个穿防护服的人在与车里的杨文烁近距离接触之后,朝何志秦所在的方向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安全,没有威胁性武器。何志秦马上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话,立刻就有辆白色救护车开到尼桑旁边,停的位置正好遮住我的视线,于是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就都没看见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杨文烁从轿车里转移进救护车里的,但是从他们小心翼翼的程度以及花费的时间上看,他们的判断和我的预感都没错,杨文烁已经废了,参考之前成冬林的情况,谁也别指望能从她身上再得到点什么线索。
一个字的信息都得不到。
也就是说,除了她的身体可能还有点研究价值以外,别的方面,常坤他们算是白忙一场。
更白忙一场的人是付宇新,要是早料到事情会这样,他压根不用急,也不至于露出那么多马脚,让身边好几个人都对他生出疑心。
但“上帝之手”连环案终于算是彻底结束。
付宇新这会走到了黑色尼桑的旁边,显然,他也明白了杨文烁的状态,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开口说话,于是又有了精神,姿态也笔挺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拼命想要隐瞒和遮盖住关于灵魂复制和转移的秘密,就算他是事件中人,真的有必要吗?
除非有更复杂的情况。
我觉得他可能在保护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