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和“上帝之手”安排好的替罪羊见面了,只差几步,就能将她抓住然后按大家所希望的那样,结案。
早就迫不及待了。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一天到晚忙颠颠的脑子有点发昏出现幻觉还是怎么的了,我居然看见杨文烁朝我笑了笑,笑得似乎还很友好。
她还抬起手,像是想朝我招手的意思。
但是马上,杨文烁突然起了三百六十度的变化,笑容没了,抬到一半的手也缩了回去,整张脸僵住,并且掉头就跑。
我太着急了,没顾上看车,马路过到一半被辆正常行驶的电瓶车撞到,身手再快也还是摔在地上,用手撑住,两只手掌蹭破了皮,血珠子往外冒。我跳起身随便往裤腿上抹了两把飞快往对面弄堂里追进去。
刚才我被撞那会,杨文烁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我在循着味追,空气里面隐隐约约有一点黑魁草的味道,她就是靠这个药在吊命,但也没多久好吊了,所以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活捉她的机会。
这次再不抓住她的话,大概就只能去阴曹地府抓了。
还好,没追多大一会就看见人影了,她正停下来休息,扶着墙大喘气,墨镜也跑脱了,睁着一双恶狠狠的丹凤眼瞪我,恨极要吃人的样子。我不想逼得她太急,先停了一会,然后才慢慢往她那边走。
我想走到够近以后就跟她谈谈,反正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了,不如跟我去自首,好歹还能有个完好的结局,再怎么样也比被警察一枪爆头要好。
看得出她正在拼命思考逃脱的对策,决不会这么容易束手就擒,想想也是,一个嗜血为乐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受捕。
于是我就想还是先不要跟她废话了直接把她制服然后塞进车里再打电话叫常坤来接手吧,也算是完成他交待的请求。
杨文烁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突然刷一个转身,窜进旁边一条窄弄里。这条窄弄根本不是正经的路,只是两座房子中间的一点空隙,刚好够一个瘦仃仃的人挤进去,而且根本没有出口,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堵在窄弄的出口处,想着是站在这里跟她谈谈呢,还是挤进去把她拎出来再谈。
正犹豫,突然听见里面一声冷笑,然后她倒是先开口了,劈头骂过来一串脏话,态度十分恶劣地问我:“你今天非抓我不可了是吧?”
她的声音很干,不是天生的干,是病久了的虚脱,透着点尖,真的已经是一只脚踩进棺材里的样子了。
我本来还想着她也不容易,还是个病人,怎么的都得对她客气点,谁知她倒这么不客气,破口就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了,于是我也就没好脾气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冷冷地回答说:“是,非抓不可了。”
她的气还没喘匀,喉咙里呼哧呼哧的。我不理会她,只自顾自用目光飞快地测量窄弄的宽度,盘算着如果我挤进去的话,在里面能不能动开手脚。还得考虑杨文烁会不会有什么后招,我是不是该就这样把她堵着然后打电话叫常坤或者丁平过来处理?可突然想到一旦他们把她弄走,我可能就再也捞不到跟她直接对话的机会,马上又很犹豫。
我真的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她。
所以还是先跟她聊聊比较好,我想她总不至于会随身带个炸弹,只要不是炸弹,别的不管她有什么后招我应该都有能力对付,所以一咬牙一抬腿,就往窄弄里迈进去。
杨文烁猛地大叫起来:“你他妈有病啊?!呆那别动!”
我尽可能稳住自己的情绪,用很礼貌的语气跟她说:“你跑不掉的,现在跟我走,还能有个善终,换个人的话可能连留遗言的余地都不会有了。”
我说归说,其实心里也明白劝不动她的,唾沫费光最后也还是得动手。
果然,她冷哼一声:“善终?我他妈要是想善终还用得着跟你废劲?随便找座楼跳下去都算是善终的了。”
她说到这里,眼神一厉,加重语气朝我喊:“站着别动,往后退一步,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我按她说的做了,乖乖往后退一步。
她问:“为什么上次你放我走,这次又非要抓我?”
我沉着地盯着她的眼睛回答:“之前我以为你是主谋,以为是你制定了全部的计划和规则,复仇事出有因,而且在选择目标上极讲原则,并且我认为,一旦复仇全部完成,你们就会销声匿迹永不再犯。那时我对你——或者说是你们团队里所有人,抱有同情,觉得可以放你们一马。但是陆瑶琳的案子改变了我对你的看法,你根本不是‘上帝之手’,你只是个对杀人这件事极端狂热的执刑者,跟你合作的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在我看来,如果案件到此为止,那么,他值得被放过。你不值得,你只要活着,行动自由,就一定还会再杀人。”
她面无表情地听完,听到最后露出一抹看不出意义的笑,撇撇嘴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啊哈,你们终于查到这点了,那老货,从一开始就计划好把我推到最前面当替死鬼,我这条命反正后来也都是他给的,随便喽,死前还能过过杀人的瘾,挺好,就是那老货规矩太多,烦人,而且被人利用的感觉也挺不爽,别的倒没什么。”
果然,我在“浴缸案”中对她做出的判断,一点差错都没有。
她说着话,突然笑了笑,说:“哦,对了,那老货好像对你很欣赏,警告过我不准动你,否则要我生不如死。笑话,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还能有什么威胁得到我!”
我学她的样子撇了撇嘴:“你上次跟踪我不是打算杀我吗?”
她歪歪脸:“对,是有这么个打算,你碍到我的事了,而且,我也很想跟那老货对着干一回,气死他!但没想到你倒是有救我一命的心,刚好那时候旁边又有警察,于是就算了呗。今天我特特地地跑这附近来找你,一点害你的意思都没有,你倒反过来要抓我。你说你这个人,干事情能不能有点套路?!”
我想起之前小海喊我来的时候在电话里说的话,说杨文烁的样子不对劲,好像在找什么人。
原来是在找我。
谁又能想得通她的套路呢。
我问她找我有什么事。
杨文烁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好像我刚才讲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我听着那裂帛样的笑声,突然冒出不好的感觉来,觉得今天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把她抓回局里去了。
果然。
笑完以后,她变出一副邪恶的嘴脸,冷声冷气说:“我不怕认罪,反正认不认的,那些罪都已经在我头上了,我还挺高兴,因为现在除了你,别人都以为我是真正的‘上帝之手’,毕竟不是谁都能当上帝的,对吧。但我不愿被你或者被别的谁押着走进公安局,哪有那么狼狈的上帝你说是不是?再怎么着我也得自己走着去。”
她说着话,突然抬起右手往怀里伸,像是要摸枪。我本能地想躲,但终究还是没动,潜意识里认定就算她朝我开枪也伤不了我分毫,就凭她那点力气,能不能把枪握稳都成问题。
不过我有点想多了。
杨文烁从怀里掏出的,不是手枪,更不是炸弹,乍一看我压根没看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深褐色的一个圆柱体,小小的,像个袖珍手电筒,看质地却又像是木头做的。
她把它拿在手里,稍微往上举了举,然后盯着它笑,又是刚才那种裂帛样的笑声,很瘆人。
有对老夫妻从我身后经过,听见窄弄里的笑声,都停下脚步往里看。杨文烁刹时停住笑,变得凶神恶煞,朝那对夫妻吼,滚!他们当然不愿惹上闲是非,立刻走了,走出好远才停下来往我这边看,还跟另外几个路人指指点点,局面对我的计划很不利。
过路人的好奇和指指点点使得事情进展快了不少,杨文烁肯定怕那几个人报警,所以立刻瞪着我把情况点明,哼了一声阴冷冷地说:“我今天本来打算把这东西交给你,算是了结,也算是报答你上次放我一马的好心,但现在,呵呵,肯定犯不着了,我得靠它脱身。”
她说着又笑,又阴又狠:“知道是什么吗?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是条鼻涕虫样的东西,如果你见过成冬林的话,就该清楚恶心到什么地步,按我的理解,成冬林身体里那些虫,都是我手里这条的孩子,所有那些你想不通的步骤都是通过它实现的,把成冬林的灵魂附到不同的身体里面去,像天方夜谭是吧?”
我有点被雷轰了一下的感觉。
她很喜欢看现在我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的样子,笑着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管它叫‘食灵虫’,吞食灵魂的虫,我们几个人就是这样叫的,挺形象的对吧?”
我的身体突然不知不觉地动起来,往前迈了一步,再往前迈一步,两条腿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命令就往前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