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梳理起来,到目前为止,有几个方面已经很确定了。
第一,案件里面有些事情跟特殊生物学或者说是生命学之类的东西密切相关。
第二,死在梁宝市连环案里的黄福康和死在乾州市连环案里的白慈根都牵涉其中,他们的尸体在解剖前就被弄走所以都没有解剖报告,其实我正是从这点判断出梁宝市九个死者中最关键的人就是黄福康的。
第三,有个势力非常强大的组织在背后操控着相关的一切,否则刑事命案的尸体哪能说带走就带走?还能伪造出完美的手续蒙骗不知情的警察?
第四,黄福康和白慈根两具尸体,要么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么是有什么重要的研究价值,否则,他们要去干嘛?
关于那个神秘的、在背后操控很多事的组织,我想,其总部和主要成员应该都在江城,楼明江就是其中一个成员。跟他会面那天他多次欲言又止是因为他不是组织的领导,很多事情没有权力向外人透露。后来他走到外面打电话,那通电话的对方才是核心人物。
既然楼明江是组织中的一员,有些事情就不难分析了,首先,他是生物学方面的专家,在植物基因的遗传混合方面深有研究;其次,四年前陈家坞发生命案时他被借调过去做援助工作;然后,他和那个曾经从我手里夺走一片人皮地图的林奇亮认识,并且在提到其名字时神情异常,而林奇亮对“隐纹”有所研究;另外,有人闯进我家在我衣橱里留下一片人皮,上面有一只通过古老的“隐纹”技术显示的眼睛,而据说江城曾发生一起叫“人皮X案”的连环案,凶手在每个现场都用死者的血画下一只恐怖的眼睛,而案件名字里又明明白白有“人皮”二字。
对了,“人皮X案”恐怕不只发生在江城,乾州也有。半年多前百合路中段快捷酒店里面那桩被上面接管的血案,就是其中一件。
所有事情和人物,都是关联的。
还有,小海根据修叔叔留下的物件中的线索在寻找陈家坞,而陈家坞自命案告破以后被武警驻守任何人不得入内了。
各种情况都能整理出来,但要找出因果关系并从中推测真相,难度还是相当大的。
必须得了解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的全部事情,还有江城“人皮X案”的全部细节。
我想我会知道的。
时间早晚罢了。
那天去江城跟楼明江会面,我故意把自己搞出一副神秘莫测来头很大知道很多内幕的样子,还抖漏了些药谱上的记载,目的就是引他们对我产生强烈的好奇然后接近我甚至把我吸纳进组织。
虽然老懒说我这个人懦弱、没原则什么的确实没说错,但有些时候,针对某些特殊的人和事,我骨子里还是很硬气的,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始终会想办法多掌握一点主动权,不能对他们示弱。
最近这些日子总有人在跟踪我,甚至把车停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拿望远镜监视我在家的行动。我知道,他们要在跟我正式接触之前掌握我的全部信息,想在以后的合作中掌握主动权。
简直就是在博弈,而且力量如此悬殊,他们是一个组织,我只有自己,顶多再凑上个小海。
感觉好像有那么点螳臂挡车自不量力的意思。
突然想起刚才黎绪问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问我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操控或者胁迫我查这些事情。现在整理过一遍思路以后回过味来,推想她可能是不情不愿被什么人逼迫着在进行调查,所以时不时会有无奈极了的表情。
我猜想,她背后的黑手,就是楼明江他们那个组织也不一定。
真是这样的话,可就过份了,为了调查进展,简直不择手段。
我把卷宗整理回原样,坐下,回头看老懒一眼,正撞上他定漾漾的、死气沉沉的目光。我已经完全习惯这种事了,所以不但没被吓到,反而特高兴地给了他个灿烂笑脸,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把身体坐直,掏出根烟来叼在嘴里,不点,深沉地把目光移开,望向虚无地方,一脸很有思想的表情。
我忍不住就笑,说:“哟,亲爱的懒副队长,你这是往哪神游呢?”
他不看我,懒洋洋搭着腔,说:“我在想啊,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刚才那个女人的呢?那女人很有点来头啊,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把椅子往他身边拉过去,坐下,又把身体往前倾,倾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然后灼灼地瞪他,却不说话,逼得他把目光移回我脸上。
然后我就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那女人到底是谁,有什么样了不起的来头。
他慢慢地摇着头,表情深沉得跟大海一样:“不能说,说不得。”
紧接着,他表情一变,突然露出点恶作剧的神色来,眯着眼睛说:“你可以去问我们的付大队长嘛。”
我抽着嘴角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说:“老懒,你这话的意思,可不善啊。”
他耸耸肩膀,做个随便我怎么解释的动作。
我又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地笑,说:“老懒,我确实觉得付大队长最近有点不太对劲。但同时吧,我也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
他又耸一下肩膀,特无所谓地说:“我也没说我是好人嘛。”
说完,他两臂一抱,身体一斜,眼睛一闭,又睡他的去了,摆明不想再跟我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我也知趣,就不扯了,而是问他能不能借桌上一部分材料带回家研究。
他眼睛都不睁,只糊里糊涂“啊”了一声,然后“哦”了一声,接着点头“嗯”了一声,马上又睡死过去。
既然他不反对,我就很不客气地把王东升拿过来的那批关于在尸体鼻腔内发现特殊粘液的材料,以及几份脑部扫描片,全部一股脑儿揣上,给小海使个眼色飞快往外走,生怕他后起悔来拦我。
楼梯口撞上白亚丰,他跳着脚喊:“唉哟我去,怎么你们一个个都风风火火跟赶着去投胎似的啊。”
下了楼走到车子旁我才跟小海说我要去一趟江城,问她是跟我去,还是留在乾州。
她不应声,自顾自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里,很明白的态度。我也就不用废什么话了。
看看时间,这会出发,想赶在下班前把楼明江堵在单位是不可能的,决定到了那边再说,反正有他手机号,不怕找不到他人。
小海是个好搭档,从来不多问多话,需要的时候肯定在身边,不需要的时候会自动消失。越来越觉得她是个宝,突然之间恨不能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跟她分享。
于是开着车,扭脸问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言下之意就是回头买了送给她。
她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有。”
问她:“什么?”
她说:“天上的月亮。”
我噗地笑,说:“你能不能实际一点?”
她说:“能。”
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就目光悲凉地望着前面的路,不说话了。
我的心猛往下沉,猜想她最想要的,是找到她爸爸,问清楚他当年为什么抛弃她们母女。
可在我的判断里,这和要天上的月亮一样不可能实现,修叔叔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换个话题,跟她说到江城还得开四五个小时,叫她睡一会。
她“哦”了一声,却不睡,而是突然问我“卖萌”是什么意思。
我又忍不住噗地笑出来,问她:“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她淡淡说:“今天听见局里两个警察说你很会卖萌,我就想知道是好话还是坏话。”
我说:“是好话,夸我可爱的意思。”
她便又淡淡然地说:“其实那两个警察夸的是我。”
这次我很大声地笑了出来,因为实在无法想象她这样一个酷酷的冷冷的姑娘会怎么卖萌,跟谁卖萌,卖什么样的萌。
正笑着,手机响,瞟了一眼居然是楼明江打来的,心想可真够巧的!赶紧接起,不动声色地喂了一声,不着急告诉他我这会正往江城去,想先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他问我方不方便见面。
我说方便,然后问他时间和地点。
他说:“你方便的话,最好现在过来一趟江城,我在单位等你。”
我说:“行,你等着。”
然后不多问,挂掉电话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往江城飞去。
到江城的时候,太阳正好下山。追着夕阳跟着导航一路开到生物研究院大门外,打了电话,楼明江出来接,看见小海,神情里有惊色,没想到我会带个人过来。
握手的时候我笑着跟他道歉:“真不好意思,没事先跟你商量就带了朋友一起来。”
他也笑笑,试图掩饰神情里的吃惊和犹豫不定,说:“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以为像你这样高智商的人,都习惯独来独往。”
我听出他的话里暗暗提及黎绪。
黎绪就是他说的那种高智商的、独来独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