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重要人物

从表面上看,最近发生的事和认识的人,所有这一切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似乎很顺理成章似乎不需要多推敲。

但是联想到“上帝之手”案件里面出现超出常规范围的生物学知识以及楼明江跟江城警方有合作的背景之后,一切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所有巧上赶巧的节奏好像模糊有了些刻意的痕迹。

我想起之前白亚丰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那个“玄理论”,其中一条讲,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都是由无数件别的事情推动而成的,那些事情可能发生在相隔很远的时间和地点,但由一条条肉眼看不见的丝线牵连着,层层递进,导致了眼前的状况和局面。而当下的事件,又会是将来某件或某些事件的一个推进器,如此不停往前。

我呆坐在书房中央想啊想啊想啊,突然觉得全身一震,莫名就跟打了鸡血样兴奋,有点压抑不住,像患了网上看到过的被称为“唯恐天下不乱躁狂症”的神经病一样,确实有点唯恐天下不乱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只有真的大乱,才有可能从乱中抽丝剥茧把真相给理出来。

将近午夜时分,等啊等啊等得几乎已经忘掉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代芙蓉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像是几天都没好好睡了一样。我觉得心疼,又觉得爱莫能助,所以除了沉默,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代芙人只跟我说了两件事。

首先,我之前发到他手机里的那张化名叫李琴的女人照片,他给梁宝市连环命案中所有受害者家属看过,没人认得她,当然,也有可能为了袒护而假装不认识,他没有时间做更深入的调查。

其实我听得出除了没时间以外,不想调查才是主要原因,他的立场比我还明显直白,就是不想“上帝之手”落网。

第二件,据成冬林的领导、同事、邻居的说法,最近几年里,前后起码有四五拨人在明里暗里调查成冬林,问的问题跟他问的差不多,显然是为了调查他是不是连环凶手。从警方的态度看,他们应该没做过这种事,所以那些暗中调查的人不会是警察。成冬林的儿子对此已经厌烦崩溃到了极点,朝他大吼大叫,说同样的话已经讲过多少次了,他跟成冬林早就分家,谁也不过问谁的生活,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翻来覆去咆哮的就是这样几句话,听得出找他问过话的有很多拨人。

基本就这些。

我没发表什么看法,而是问他自己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就是上次给我看的照片,原版“油画案”现场的墙角里长了一堆特殊用途的落英草,他是在弄清楚那些东西的用途以后才突然决定往梁宝市走这趟的,调查成冬林的案件不过是顺便。

代芙蓉沉默了一会才回答说:“我去了当年‘油画案’的现场,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废弃的油漆厂和仓库了,全部夷平,造了三十层楼的商厦和二十几栋住宅楼,两年前造的。”

我听了,一点都不觉诧异,仿佛潜意识里早有准备似的。

他说:“我听那附近的村民说,油漆厂的那几间仓库,在发生命案之后没多久就成夷平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从他这突然的停顿里捕捉到一点信息。

我想,他可能在心里认为那几间仓库的消失和“油画案”有直接关系。

然后,他又说:“我找到那些产业的业主,他说其实在发生命案前几年,那些厂房连同附近的田地都已经卖给别人,但对方要求他仍旧做表面上的业主,只私下签署了协议,并没有办理转让手续,所以发生命案以后,警察还是把他找来问话,他因为答应付他一大笔钱的那个人替他保密,所以并没有把产业易主的事告诉警察。然后两年前,那块地被纳进新城规划,要建商贸大厦,他赶紧跟买他产业的人联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因为地契房契都没有过户,政府的拆迁款自然全部归到了他的名下。我找到他时,他以为我是当年买他产业的人的儿子,说话间有破绽,架不住我各种问,才和盘托出。”

代芙蓉说完这些以后,停了几秒钟,等等我不说话,就准备挂电话,说:“那就先这样,再联系。”

我赶紧喊住,问他有没有办法拿到那九桩命案的完整卷宗,一点手脚没动过的那种卷宗。

我提这么过份的要求,是因为觉得他可以做到。关键在那个匿名打电话给我们的人身上。那人能把案情了解得如此透彻,应该是司法系统内部的人,基于良知和职业道德,相信他手里一定有九桩命案最原始的卷宗,只是需要代芙蓉费些心思找到那个人,并说服他。

可是代芙蓉叹口气,悲伤地回答说:“不能。”

然后又叹口气,更悲伤地说:“我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他说完这句话,不等我发问,兀自把电话挂断,剩我在嘟嘟嘟的机械音里茫然,陷在一片悲伤里回不过神,想不明白代芙蓉最后那句话指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他当记者这么多年,我不信他没做过比现在更危险的调查和采访,哪至于会用那样无望的口吻说这么句丧气的话。所以他言语里面的危险一定不是指成冬林的连环案,而是另外的情况。

想了一会,给他发过去一条短信,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不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短信发出以后又呆坐着,觉得语言的安慰真的苍白无力,恐怕根本不能让他觉得有多少好受,可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他从梁宝市回来,再找个机会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或者是不是碰到什么特殊的逆境了。

回想那天他来我家时,给我留下的印象,好像就是一个行之将死的人,很符合他刚才电话里的悲观。

我取来纸和笔,把刚才代芙蓉说的情况用简单的字和词记录下来,再用不同的符号串连起来。

这是一种只有我自己才能看懂的记录方式,既省力又可以在必要的时候起到保密作用,以前我以为这种办法是我独创的,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胡海莲也用类似的方式记笔记,各种奇怪的符号和线条,她自己能一眼看明白,别人却只能看见一片鬼画符。

我一边记一边心里就有了推理和猜想,近几年里有好几拨人在明里暗里对成冬林展开调查这点是关键。

为什么会有好几拨人调查成冬林?

在乾州市策划一系列复仇案件的“上帝之手”是其中一拨,他可能是其中某个死者的家属,从最开始就本着复仇的目的在做调查。可是另外那些呢?他们又是谁,为了什么?

我所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梁宝市里被成冬林杀死的九个受害人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至于究竟在哪方面重要或者对谁而言重要,眼下当然还无从分析。

反正,这个重要人物特别倒霉,碰上变态杀人狂成冬林,无缘无故就被杀死了。于是,跟此人有关的各方各面人物立刻骚动起来,非要把他的死因查清楚不可,渐渐都查到了成冬林头上。

这样推理,就很能符合代芙蓉反馈给我的信息,这几年里,有好几拨人在调查成冬林。

可居然没有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通知警方。

想来一定是跟那个重要人物相关的任何事情都见不得光,所以只能私下里进行秘密的查访。

举个可能不太妥当的例子来解释这个想法,比如说有个人,身负统一武林的秘密重任,可有天突然嘎嘣被人杀了,他的信徒们自然不甘受辱,自然要查出谁下的毒手,说不定连同他的仇家也得查,因为只有查清楚了才好撇清关系。

再举个不十分妥当的例子,比如有个人,身上有张藏宝图,这事有小部分人知道,都觊觎着,然后有天,这个有藏宝图的冤家嘎嘣一声突然死了,那些觊觎着的人岂不要疯掉?如果死者家里没能找到图纸,自然就会怀疑被凶手夺去了,自然就得查,得把藏宝图抢回来。

再再举个不妥当……

我发现原来我可以举出很多类似这样不妥当的例子。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瞎举例。嗯,再原谅我活得太久看的杂书闲书听的各种传闻太多脑子里尽是没边没际天马行空的念头。

但总体思路应该是对的。

只要能从梁宝市的九个受害人中辨识出最关键的那个,一定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挖出很大一条线索。

这条线索,才应该是我真正需要下力气去关心的!

它应该和“上帝之手”有关,但和“上帝之手”策划的这起复仇性质的连环命案无关。

所以无论立场怎样,我都得想办法把这只“上帝之手”揪出来,至少见上一面,聊上一聊。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想越激动,越想越亢奋,心跳都加快了,有种大幕即将拉开,好戏即将上演的感觉,热血沸腾的。

简直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