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系列的检查结果出来之后,闵静书被医生告知身体并无内伤,随时可以出院。
她向酒店请了几天假,为母亲办理住院事宜。
离开酒店后,闵静书回到宿舍收拾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许艺澜以为她要辞职,忙问:“静书,你要去哪里?”
“没有啊。”闵静书将东西整理好,放进一个黑色小旅行箱,道:“
我请了五天假,回去办点事儿。”
许艺澜听她这么说,才稍稍放下心来,又问:“静书,你和那个林总是什么关系呀,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他。”
闵静书拉好袋子的拉链,直起腰来,想了想,说:“我们俩小时候就认识了,应该算好朋友。”
“我不信,你有什么话还用瞒着我啊。”
“如果你有危险,我也会奋不顾身去救你的。”闵静书拍了拍她的肩,说:“我走了,记得认真打扫宿舍卫生哦。”
“你打赌输了,我才不给你打扫。”许艺澜顿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她赌气的说。
她与闵静书是高中同学,同样因为个人原因辍学,又不约而同的来到同一家酒店打工。原本以为她们二人都是命运坎坷的人,可事到如今她才猛然发现,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可怜人。果真是同伞不同柄,同人不同命。
许艺澜跑到窗户前,亲眼看着闵静书坐上了林逸的车。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她心里蔓延开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羡慕,还是嫉妒?
许艺澜苦笑一声,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她没有的连羡慕一下别人都不行吗?
车子一路开的很平稳。到了她家时,闵静书早已靠在林逸肩膀上睡着。
林立一踩刹车,闵静书便醒了过来。她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把头挪开,林逸的肩膀早就麻了,却任由闵静书靠着。
闵静书清醒了之后也意识到这点,歉意的说:“你怎么不早叫醒我呀。”
“看你睡得可爱,不忍心打搅你。”林逸用另一只手为她把散落在脸庞的头发别在耳后。
“你又笑话我,不理你了。”闵静书嗔怒道,别过身子去打开车门,跳下车,一气呵成。
“快上去吧,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接你。”林逸摇下车窗,笑道。
“那,我先上去了。”
“回去早点休息。”
“嗯。”闵静书转身上了楼。
林逸已经走到家门口了,出于礼貌,她应该邀请他上去坐坐的。
但她不能这么做。
林逸目送闵静书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背后,对开车的人说:“回家。”
“是。”
闵静书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站在家门口,想象着家里是什么样的情景。
最后她还是认命的把钥匙插进门锁,“咔”,门被打开。
她为什么不能请林逸来家里坐一坐呢?
她看着满屋狼藉,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进去,还坐,让人家往哪里坐。
再抬头,母亲站在客厅里,茫然的看着她。
“静儿,妈妈不是故意的。”苏意真眼里蓄满泪水,她披散着头发,身上的睡裙不知道倒上什么液体,满是污渍。
“妈妈,没事的,你回卧室休息吧,我来收拾。”
苏意真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听从闵静书的话,转身回了卧室。
走进房间,想到母亲还穿着脏了的睡衣,闵静书赶忙跑到次卧的衣柜中翻找,幸好母亲没来这边折腾,这件衣服才得以幸存。
闵静书拿着衣服走进主卧,苏意真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她走到母亲面前,蹲下身,伸出手将母亲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
苏意真的眼神呆滞无力,仿佛思绪早已飘远,无法聚焦在眼前的事物上,并不理会女儿。
看着母亲这个样子,闵静书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来,她把头伏在母亲腿上:“妈,你到底怎么了,不要这样好不好,静儿好害怕,爸爸已经不在了,连你也要抛弃静儿吗。”
她期望中的回应并没有来到,重新抬起头时,母亲依然如木偶般呆坐着。
良久,闵静书终于放弃。她站起身,为母亲换好衣服,扶她躺下,为她掖好被脚。
轻轻地拍着被子,像母亲从前哄她入睡一般。
苏意真睡着后,闵静书才来到客厅。
熟练的打扫起来,她想起母亲第一次发病时的情景,当时她并不在,在学校读书的她接到大伯父的电话便匆匆赶回来。
母亲一向爱干净,家里的每一处总是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所以当她看着像是遭过洗劫一样的家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家。
还有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母亲,那时她还认识自己,准确的说是只认识自己。
只有自己才能安抚住发病时的母亲,所以她只好申请暂时休学,回到家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母亲。
但吃了药的母亲病情并未有好转,在大伯父的建议下,也只得开始物色适合母亲的精神病院。
她看了好几家,看着那些病人,像是监狱里的囚犯,得不到任何尊重和善待。
闵静书实在无法接受把母亲送到那样的地方。
算了吧,大不了就一辈子带着母亲生活。父亲已经去世了,他生前最珍视母亲,自己怎么能任由母亲去到那样的地方受苦呢。
一阵风吹过,掀起客厅的纱帘。打断了闵静书的思绪,她起身去关客厅的窗户。向窗外瞟了一眼,看到楼下的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她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已经十二点了。
闵静书觉得好奇,便驻足在窗边没有离去。
可奇怪的是,车子里的人似乎发现了闵静书在看他,忽然发动,驶离了楼下。
她顿时警觉起来,难道那个人是在监视她?思索着又觉得自己是悬疑剧看多了,看谁都可疑。
她摇摇头,离开窗边,重新拉好窗帘。
来到主卧,苏意真早已睡着。闵静书关上灯,小心翼翼地合上门。
想到明天母亲就要住进医院,接受治疗。她心里就乱糟糟的,她寄希望于医院,又害怕母亲离开自己会受到苛待。
可她这样的情况,连自身都周全不了,就算有心也无力。
左右睡不着,她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林逸已经向她介绍过心康医院的情况,也说过杨语诺是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
打面相看,杨语诺应该与她年龄相仿,但资料上显示杨语诺和林逸同岁,都是二十八岁。
这么年轻,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成就。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逊色许多,虽然她还在学校读书,没什么可比性。可杨语诺也只比她大了五岁而已。
我到了她这个年纪,能不能比她强呢。闵静书翻看着杨语诺的简介资料,说一点也不自卑,那是完全的假话。
身边有这样才貌双全的人,林逸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他们是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闵静书拍了拍自己额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母亲的病,只能希望她入院治疗后会慢慢好起来吧。
怀着心事入睡的闵静书,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她挣扎着坐起身,从窗帘缝隙中漏出点点光亮,映射在衣柜上。
她捞起床头柜上的时钟,已是凌晨三点钟。
放下时钟,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却被额头上的冷汗弄湿了衣袖。
想着时间还早,便重新躺下,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的梦。
梦里,母亲被人绑在病床上正在被注射不知名的药剂,她看到母亲惊恐的眼神,嘴上也被胶带封住,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清醒后,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依然盘桓在她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被噩梦缠身,夜不能寐。
昏暗的房间里,林逸坐在墙角的一把椅子上,小边几上亮着一盏黄色的灯。
那是偌大的房间中唯一的光亮。
他静静的坐着,仿佛一尊雕像一般。
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他把东西拿到眼前。
指肚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是一个书本样式的镶满钻石的胸针。
这是他亲手设计的,从画图,到制作都由他一手完成。
原本是为闵静书准备的生日礼物,可自从那年夏天二人告别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而闵静书的出现,也勾起了他很多过往的记忆。
他们认识的时候,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最狼狈不堪的境地。
林逸十二岁时跟着母亲改嫁,母子二人天真的以为从此会过上焕然一新的生活。
却不想命运赐予的礼物早已悄悄暗中标好了价格。
母子二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逸更是如惊弓之鸟般整日战战兢兢,在进退路穷之时,他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便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在母亲的授意下,他逃出养父家,试图找到生父寻求帮助,哪怕这种可能性无乎其微,也必须做最后的尝试。
于是消失的五年,成了他最忌讳的秘密。
披上光鲜亮丽的华丽外衣,他是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林总。
但在繁花似锦的表象下,是他残破不堪,令人无法直视的阴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