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仁爱医院,诺诺坐在苏小妍的床边削着苹果,苏小妍高高兴兴地吃着酒心巧克力,那是诺诺带给她的礼物。
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但诺诺央求值班医生说您看这么大雨我也没法走,您就高抬贵手让我和我姨妈多待一会儿呗,值班医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是诺诺第二次来探望苏小妍了,每次都给医生和护士们带一个大果篮,大家都很喜欢她,都说苏小姐家里这是基因好,姨妈和外甥女都长得那么漂亮。
“诺诺啊,你妈妈最近好不好啊?”苏小妍随口问。
“挺好的,总是追问我什么时候结婚,但我就是不告诉她。”诺诺也是随口答。
外面风雨肆虐,雨一泼泼地打在窗上,病房里倒是融融洽洽,好像诺诺真是苏小妍的外甥女。
诺诺来探望苏小妍就是以外甥女的名义,苏小妍认不认识她不重要,只要她演得活灵活现,医生肯定会认为苏小妍是失忆到连亲戚都不认识了。这年头谁还记得亲戚家孩子长什么样子呢?
没想到苏小妍立刻就认出了诺诺,把诺诺带来的酒心巧克力抱在怀里,小女孩一样笑着说你终于记得来看我啦!
诺诺怀疑苏小妍图的是巧克力里面的酒。
“姨妈你要住到什么时候啊?感觉有好久了。”诺诺有意无意地问。
“有三四个月了吧?”苏小妍嘟着嘴,“你姨夫那个王八蛋总也不来接我!”
“姨妈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生孩子?”诺诺又问,“你要是早生孩子,孩子现在都跟我一样大了吧?”
“还不是离婚又结婚闹的!不遇上好男人怎么敢跟他生孩子啊!”
诺诺总算把话题引到了楚天骄身上,她陪着苏小妍聊天,就是要打听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根据医生的说法,苏小妍已经断断续续病了好几年,好点就回家待着,发病就被送到医院里来。鹿董事长已经算是很好的男人了,但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纵然老婆明艳照人娇憨可爱,却也架不住她时不时地发神经,所以探望的频率越来越低,但始终没跟她离婚,也一直按期地缴纳高额的住院费。
可能是因为失忆,舞蹈演员并不知道楚天骄已死,还以为前夫仍旧在寰亚集团当司机,诺诺试着跟她聊过几次楚天骄,但看得出苏小妍并不很想聊这个话题。
诺诺本能地觉得楚天骄有问题,虽然讲不出任何理由,从他住过的小屋来看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司机,如果恺撒的人生质量是100分的话,楚天骄可能连10分都没有,这10分还是苏小妍加给他的。但仍有一种微小的可能性,那就是楚天骄刻意地把自己藏了起来,以免被拥有侧写能力的人探知。双方隔空较劲,有人试图解谜,有人则把迷局弄得越来越复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苏小妍当年嫁的可就真的是个不简单的男人了……不!不止不简单,而是变化多端、惊才绝艳甚至恐怖!
“前姨夫对您不也挺好的么?”诺诺把削好皮的苹果递了过去。
“赚不到钱,又没有上进心,跟着他我可是受够了!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呢?”
“可是他很帅啊,还会疼人,不是么?”诺诺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你怎么知道他很帅又会疼人,你又没见过他。”
“我见过的啊,我很小的时候,他不是还抱过我么?”
“说得跟真的似的,你以为我脑子坏掉啦?我没有外甥女。”苏小妍像只仓鼠似的啃着苹果。
诺诺一惊,随即微笑:“既然知道我是假的,怎么不告诉医生?”
“你长得那么好看,我就喜欢跟好看的女孩子聊天,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诺诺佩服这个女人的心大,同时也惊于她的聪敏,她只是呆萌,但一点也不傻,也不混乱。
“我来是想问问楚天骄的事。”诺诺说,“你大概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你是警察么?他是犯了什么事儿么?”苏小妍有点紧张。
“不是,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们没有任何不利于他的想法,如果他有什么问题,你不必为他隐瞒。”
“他有问题能告诉我?”苏小妍撇撇嘴,“他满口哪有几句真话,我跟你说我白白嫁他一场,连他家里人我都没见过。”
“那他跟你讲过自己的过去么?”
“那个倒是经常讲,但都是骗女人的小花招啦!有时候讲他是外地人,家里很有钱,是个二世祖;有时候讲他在国外待过很久,什么马达加斯加啊、南北极啊、加勒比海啊,全都去过;有一次居然跟我讲他是个王牌大间谍,来我们这里是要完成一个任务。鬼才信他!信他他把你骗卖掉你都不知道!”苏小妍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你说得没错,他确实又帅又很会疼人。”
“离了婚还有联系么?”
“谁联系他啊?他要来联系我我还搭理他一下,可他也不联系我。”
“关于这个人你还记得什么?”诺诺问,“他身上有什么让你难忘的特质么?”
苏小妍想了想:“他特别爱吃卤大肠,我可受不了那东西。你说我一个跳舞的,要讲仪表的,我穿着裙子和高跟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他坐在路边摊上吃卤大肠?怎么也得吃个披萨饼喝个小红酒才是我的格调嘛!”
诺诺扶额,心说这阴魂不散的卤大肠!下面你是不是要说烤鸡翅要加双倍辣的事儿了?
“不过他好像留了件很重要的东西在我这里,”苏小妍敲敲自己的额头,“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难怪人家说一孕傻三年。”
“哪种东西呢?文件?武器?钥匙?”诺诺循循善诱,“你仔细想想。”
“想了好久了,怎么都想不起来。反正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我可一定得想起来!一定不能搞丢!”苏小妍顿了顿,“你的朋友怎么没陪你来?你一个女孩子,晚上自己跑出来不怕的么?”
“我的朋友?”诺诺愣住。
“有天晚上下雨,有个穿保安制服的男孩来找我聊了好一会儿,他是你的朋友吧?”
“为什么这么说?”
“瞎猜的,他说自己是保安,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保安。你像个小公主,他像个皇帝,你们看起来有点像。”
狂风忽然吹开了窗户,诺诺起身去关窗,忽然发现庭院中正下着一场黑色的大雪,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成群的黑鸦站在楼顶和栏杆上,数不清的金色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这间病房,不发出丝毫声音。诺诺伸手抓过一片雪花,发现那是一片完全枯萎的郁金香花瓣。这间医院的温室种着很多郁金香,不久之前诺诺还看到它们开得郁郁葱葱,红黄两色非常娇嫩。黑郁金香这个品种也确实有,但其实是靛青色的,而她手中的花瓣黑得像是燃烧过的黑烬。
庭院里的各种植物都在枯萎,包括那些四季不落叶的松柏,萧瑟的冷风缓缓吹过,它们就都变成了炭黑色。
诺诺猛地关上窗户,大口地呼吸,花园里的空气有种诡异的窒息感。某种力量正在侵入周围的空间,她努力地回忆自己在卡塞尔学院所学的各类知识,嘟哝说卧槽!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炼金术进阶这门课在炼金系的课程中算是三级难度,通过率极低,她就没有选。但她又有一丝欣慰,因为这座城市里如果真的有一个尼伯龙根,那么路明非也许没有疯,他只是洞察了隐藏的真相。
她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但无人应答,扩音器里传出的只有嘶嘶的电流声和沙沙的雨声。
她冲出病房四下查看,一栋栋小别墅居然都开着门,屋子里空荡荡的,她觉得自己站在一座墓园的中央。
她回到苏小妍的病房,抓起一床毯子丢在苏小妍身上,从自己带来的背包里掏出了沙漠之鹰和虎牙丸。
这原本是路明非的武器背包,路明非住院之后诺诺出出入入都背着,莫名其妙的,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苏小妍见她掏枪,吓得瑟瑟发抖,但诺诺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就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你不用害怕我,你命运中曾经有过一个儿子,我是你儿子的朋友。”诺诺在她耳边轻声说,“为了他我也会保护你的。”
这话听起来真是莫名其妙,可苏小妍犹豫了片刻,竟然点了点头。但舞蹈演员的自我要求令她难以接受披着那床毯子出门,她从衣柜里掏了件紫棠色的貂皮出来,披在黑色的蕾丝睡裙外,又在高跟鞋堆里选了一双尖头漆皮的……诺诺默默地扶额,觉得凭自己的男友力,正适合拯救这样娇弱美丽的女人!
庭院里的灯也熄灭了,黑暗如墨染般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