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中有眼，足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赵川坐在画板面前，手中拿着画笔，还没有动上第一笔。

站在一旁的周山也不着急，一整包黄鹤楼抽完后，竟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变出了一包瓜子，自顾自的在那磕了起来，瓜子壳随地就吐，喀嚓喀嚓的声音也不怕影响到赵川。

赵川盯着身前白色的画板许久。

几次拿起画笔想要画出图案，但都停了下来。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他，画不出。

或许是时间太短了，他想不到。

或许是他人生阅历还不够，他不知道。

或许是这一刻的他心态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无心绘画。

总之，他画不出生命。

“爸，妈，孩儿不孝，不能给你们传宗接代，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了！”

赵川双眼流下泪水。

海中回想起了爸妈从小到大对他的叮嘱。

……

幼时。

“小川，多吃点，长身体！”

“让妈妈抱抱，让我好好看看我的乖儿子！”

“小川，你的手怎么那么冷，我带你回家再添件衣服！”

“听爸爸的话，动画片都是骗人的，快去睡觉！”

“小川，你怎么又摔跤了，快把腿上的泥擦擦，让我看看摔伤了没？”

……

儿时。

“小川，你真的想报这个画画培训班吗？那行，我回去拿钱，给你报名！”

“哈哈哈，不愧是你爹的好儿子，又给我考了个第一名，我带你去买你最爱吃的炸鸡！”

“老师刚刚打电话说，你今天和同学打架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川，我们虽然钱不多，但是我们不偷不抢，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儿子，快看看你老妈我这身新衣服怎么样，你不是学了画画么，快给我画一幅！”

……

十四岁那年。

“从今天起，你就要上初中了，我给你定个目标，三年后的中考，一定要上我们江峰市的重点高中！”

“老师说你画画很有天赋，以后游戏就别玩了，电影就别看了，没事就在家画画！”

“赵川！你给我过来，你书包里这纸条是怎么回事？这个给你传纸条的叫韩小雨的，是不是你们班的女孩？我告诉你，绝对不允许在学校里谈恋爱！要是被我发现，我打断你的腿！”

“怎么样，今天的试卷难不难，有没有希望拿高分？”

……

二十岁那年。

“儿子，你这个高考成绩，想上什么学校就什么学校，隔壁省的华东大学不错，志愿就填这个咋样？”

“不行，小川从小到大都是我们一手照顾的，他去外地，我不放心，就在本地的大学选一个吧！”

“咱儿子喜欢画画，江北大学虽然不是我们这最好的，但江北的美术系似乎很有名，就这个吧！”

“儿子，去了大学，要是有好姑娘，下手千万别慢了！”

……

一年前。

“儿子，你看这份江峰日报上面，这张配图，是不是你画的？署名都写着赵川呢！哈哈哈，我赶紧跟邻居们炫耀一下去！”

“小川，你这幅画不错啊，就是我这个不懂画的外行，也感觉得到里面的意境。”

“你们学校那么多漂亮的女学生，你难道一个都看不上吗？”

“小川，你真替我们赵家争光，我们赵家那么多小辈里，就你拿了奖学金！”

……

几天前。

“小川，咱家现在也有点存款，最近市区里有个楼盘要来张，我们一家三口看看房子去呗，虽说做不到直接全款，但付个首付绰绰有余！”

“这事我看行，以小川的天赋，大学毕业的时候，画出来的画应该都有人抢着买了！”

“小川，能别熬夜就尽量别熬夜，熬夜对身体伤害太大！”

“儿子，我看啊，是面馆老板娘看你这么帅，想把她女儿介绍给你，嘿嘿，毕竟谁让咱儿子长得像我呢！”

……

过去的一幕幕，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

赵川止不住的在心中骂自己不争气。

“罢了，我既然画不出生命，就画我自己吧，等我以后不在了，我爸妈看着我的画，还有个念想。”

心意已决，赵川不再犹豫，提起手中笔，画了起来。

赵川有一个略带神经质的习惯，就是每当他遇到难题的时候，会对着镜子不断的问自己，想在镜子里寻找答案，所以对于自己的相貌，自然胸有成竹。

看到赵川忽然动笔了，周山也是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他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在深陷绝望，自知无法存活于世间的时候，会画什么。

其实莫说赵川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了。

就是他周山，活了四百多年，对于生命的概念，也并非十分清晰。

并且赵川就算真的能画出生命，可能也无法被周山理解。

因为每个人的思想不同，看到的东西可能也不同。

此时，赵川的画板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这是一个人脸的轮廓。

周山也看出来了，不过并没有问这是谁的脸，反正最终答案都会知道的。

逐渐的，人脸拥有了鼻子，眉毛，嘴巴的雏形……

不去考虑周山所说的形神皆具。

就画功而言，赵川绝对已经达到了十分不错的地步。

在他手中画笔的不断挥舞之下，一副赵川自己的自画像，已然跃然纸上了。

最后一步，还差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赵川不敢画。

他能够想象得到，等自己死后，爸妈看着这幅画像，会整日以泪洗面。

若是画上了那双眼睛，赵川仿佛就能透过眼睛，看到父母的悲伤。

所以他不敢画。

可一副人物的画像，人物没有画上眼睛，无疑是不完整的。

就好似一个木匠做了一张桌子，却忘记装上桌腿一般，那是残缺的。

作为一个拥有职业素养的画师，哪怕自己寿元不多，也不能画一幅残缺的画。

可作为他父母的独生子，他又不想看到那股悲伤。

于是，心中凌乱的赵川，低叹了一口气，随后闭上了眼睛。

既然我不敢看。

那我就闭上双眼，画我的眼睛。

双目紧闭的赵川，手中拿着画笔，开始勾勒起画像上自己双眼的轮廓，然后点缀起了双目中的瞳孔……

闭着眼睛画画！

这一幕，立马引起了周山的瞩目，甚至下意识的连他手里的瓜子连肉带壳一起吃进了嘴里，都没注意！

虽然赵川闭上了双眼，可他的手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一笔一画，未曾出错。

周山脸色剧变，呢喃自语道：“这是……心中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