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看着眼前疑惑的儿子,却是微微一笑,反问道:“小白这是何意?”
“孙文清想要铲除朱鹤松,是因为他近两年仗着有陈晓在,两人在西平县这一亩三分地逍遥,逐渐不听他使唤,您说孙文清早在姓朱的和裴晋闹矛盾时便做了这个局,这怎么可能呢?”
叶青没有解释,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小白,你知道传灵教吗?”
“听说过,是云州那一带的民派,好像规模还不小,在各州都有分舵。”
叶青刚刚一直是站着的,现在坐上主位,示意叶小白来到他身边坐下。
朝廷是严禁江湖势力干政的,但凡是开宗立派的,必须要上报当地知县,然后再上报知州,知州写折子递到朝廷中,朝廷中有专人负责裁定,而被许可创立的宗门,便被称为“庙堂宗”,享受朝廷惠利的同时也需要为朝廷做事。
庙堂宗虽是朝廷钦定,但与朝廷的关系并不大,而是直接受各州知州管辖。正因为如此,星宗才能接受宋思明的照拂而不被朝廷察觉;也正因为如此,正四品的知州才能跟正二品的都指挥使掰掰手腕。
但世上更多的,是得不到官方许可,或者不愿意被官方约束,从而私自开宗立派的宗门,这些宗门与朝廷没有关联,不受官方约束,适性而为,共同组成了一个词:江湖。这些野宗门,便被称为“江湖宗”,又因为江湖人多才短气粗,叫不得那么文绉绉的名字,便称两者分别为“官派”和“民派”。这两个称呼,比官方的称呼普及面更加广泛,除了朝堂议会,上呈奏报,翰林书籍以外,几乎都用的是民间称呼。民派宗门虽然没有得到官方承认,但基数极大,朝廷实在无力清缴,只能通过扶持官派宗门来打压民派,而之所以官方要把这两类宗门区分开,是为了一条律法做铺垫。
大燕律法明文规定,在朝为官者,严禁与“江湖宗”有所牵连。
星宗是庙堂宗,也就是所谓的官派,是受到朝廷亲自审批通过,在扬州一带输送修士到朝廷的宗门。因此宋思明庇护星宗,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传灵教,携带的宗教性质让它始终不被朝廷所承认,哪怕再大也只是个民派。
叶青看叶小白并无反应,继续问道:“那传灵教与我们星宗相仿,朝廷中亦有臂助,当然,这算是私下勾结了。因此,传灵教对弟子管教甚严,门中弟子不可轻易脱离宗门,为防止弟子叛变,甚至在其身体中种下寻迹蛊,不论弟子走到天涯海角,凭借蛊母都能寻到其踪迹。”
叶小白听的一头雾水,正欲询问这跟裴晋有什么关系,听到最后一句话,当场愣住。
“父亲,您的意思是,裴晋是传灵教中人,也被种下了寻迹蛊?”
叶青点了点头,补充道:“另外,我们的暗子来报,孙文清前段日子,身边突然多了一名男子,虽声音尖细,语气夸张,但确为云州口音。”
“那您有办法消除裴晋体内的寻迹蛊?”
叶青摇头:“蛊术源自于大燕还未开国时的南疆国,现今南疆国已灭亡千余年之久,善蛊术者微乎其微,我宗自是没有这等人物。”
“那我们这盘棋不是必输了么……”
兜兜转转一大堆,还是回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孙文清有手段可以定位到裴晋,现在裴晋逃跑,孙文清只要抓到他,星宗基本就等于输了。
“放心吧,裴家父女现今已被为父安置下来了,那裴晋听闻孙文清到来后,便去你的院子想要带上女儿一起逃走,被我拦截了。至于孙文清却不用怕,他和民派勾结,是重罪,我将裴家父女安置在星宗内,他定是不敢以此借口找茬的,不然理由说不清。”
叶青说完喝了一口茶,就像吃了个早点那么轻松。
只剩下叶小白一整个呆住。
???
裴晋在你手上???
不带你这么开上帝视角的吧?
孙文清铲除二五仔的计划你知道,步步为营直指星宗的计划也被你破坏,现在连裴晋的脱逃你都了如指掌,更离谱的是,裴晋是tm有着神通的元婴境啊!你就这么不着痕迹地把他拦住了,要知道你摆在明面上的境界也就元婴巅峰啊?
“我搞不懂啊父亲,您都视野全开了,干嘛不直接跟孙文清摆明面上斗得了,为什么要围绕着这个裴晋做这么大文章啊?”
叶青疑惑:“何谓视野全开?”
“这个不重要,您能不能先告诉我您具体的计划是什么?”
“从那裴晋逃脱时,我便感到奇怪,他是如何得知孙文清已经来到西平县的,这件事是通过巡逻军中的暗子得知,直接传达给了朱统领,然后再转告于我,虽然我早就从安插在孙文清身边的人那里得知此事,但并未泄露半分。这裴晋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叶小白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因为被裴晋逃走的事搅得心烦意乱,并未细想,现在定下心来沉思一阵,不确定道:“总不会是朱统领?”
“朱统领家无父母妻小,孑然一身,守在我青藤院外已有二十载,极少出行,不可能是叛徒。”
“那孩儿也看不透了。”
叶青轻笑一声,缓缓道:“早间你娘让你将裴晋的事亲自告知四大长老,你可是亲力亲为?”
叶小白打了个冷战。
自己的院子里有二五仔?!
博花会那天晚上,明明个顶个的关心自己,所以他才在这件事中放下戒心,完全没往自己的人那想。
叶小白当即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前举,向叶青深深作了一揖:“父亲,孩儿知错,被奸人蒙蔽,待我回去,一定揪出那个该死的二……奸细。”
叶青将叶小白扶了起来,摆摆手道:“无妨,不论那人是谁,他定然想不到,裴晋不仅逃不走,在为父手下他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现在所有人都会以为裴晋逃走了,看吧,平时隐匿锋芒,关键时刻便大有用处。”
叶青说着说着,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继续道:“我想要去会一个朋友,看看能不能从他那弄到寻迹蛊,然后将孙文清手中的蛊母调包,这样一来,裴家父女以后的行踪便被我掌握,我还可以携带假蛊虫出行,引蛇出洞。只是当今局势正紧,接下来和孙文清的对擂少不了我,小白,你可愿替为父跑趟腿?”
“孩儿明日便出发。”
叶青点了点头,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小包袱,递给了叶小白,嘱咐道:“包袱里有两封信,明日你乘赤翼鸟前往金陵,半日多便可到达,将其中一封信送与松柏钱行的老板柏光才,为父的信物也在包袱里,给他看了他自会与你相见,至于另一封信,送去给你宋伯伯,他现在应该还在金陵,还没收到知县遇害的消息。”
叶青交代完事情后,又提醒道:“我们家养的赤翼鸟可承受五六人的重量,你想要带什么人去,你自己决定。”
叶小白听到这话,心里有了些许想法,但并没有明说,告退了父亲,回到了青石小院。
回到小院已是接近傍晚,采薇迎了上来:“少爷回来啦,其他人都去找后院那个姐姐了,我因为怕少爷回来后院里没人,就先回来了。”
“先不找了,小采薇,你去拾掇一下行装,明天出发去一趟金陵,你和我一起去。”
“少爷,去多长时间呀?”
“三天就回来。”
“是。”
采薇走后,蒹葭匆匆赶了回来。
“少爷,星宗周边都找遍了,没有发现那个姑娘的踪迹。”
“蒹葭你来得正好,你去通知其他人,都先不找人了,回来,本少爷要开个会。”
“开……歌会?”
“哦,就是说些事情。”
一刻钟后,除了采薇在收拾东西,所有人在院子里集齐。
“阿二,你跟我进来。”
叶小白带着阿二进了男丁的房舍,男丁房舍一厅三间屋子,阿三阿四共用一间,阿大阿五共用一间,只有阿二,因为腿上功夫了得,平时经常帮叶小白办事,算是叶小白最重视的手下,受到特殊照顾,单人一间。不过叶小白没有进入卧房,在大厅中停下脚步,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阿二在叶小白身后不明所以,见主子神色凝重,也不敢贸然上去搭话,只是老实地站在那。
喝了一口茶,叶小白淡淡开口:“阿二,你和阿大自我八岁起就跟着我了对吧。”
“哎呦,少爷,您记事起我跟大哥就在您身边啦,当年我和大哥不过十一二岁,在外头差点饿死,万幸遇到了主母夫人,大发慈悲,将我们收作家丁,从那以后,就一直陪侍在少爷左右,到了少爷八岁住进这青石小院儿,我们哥俩也跟着少爷一起过来了。”
“如此说来,你们今年有二十五六了啊,没想过成家立业?”
“少爷您这说的哪话,我们哥俩的这条命都是叶家给的,今后最多成个家,但定然还要在少爷身边做事,哪会去立什么业嘛。”
“裴晋为什么会那么快知道孙文清来到西平县的消息?”
“啊?”
“问你话呢。”
“这,少爷,我也不知道啊,那孙什么的来西平县我都不知道,哪会知道那裴晋的事嘞。”
“孙文清进西平县,这个消息是通过密报得知的,父亲那里绝不可能出问题,所以定是我们院子的人泄露了秘密。”
叶小白突然转身,紧盯着阿二。
“而裴晋的事,院子里只有你是最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