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晒,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
奇怪的是苏珊,她一直没有说话,但这会儿望向我的眼睛里,却有着一种说不明白的担忧和……不赞成!
桑迪仍然笔直地站着,居然又不看我了,只是仔细瞧着比亚斯的脸。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发现这位比亚斯竟然在笑,那是一种忍俊不禁的、挂在嘴角的古怪的笑,他一边将烟斗往茶几上放,一边感叹道:“警察的思维就是与众不同——探长小姐,你的想法真是……很精采!不过证据呢?”
“证据在那儿!”我指一指在沙发上发抖的西伦,道:“他可以告诉您他是听谁说他不是您的儿子的。还有,这是件假斗蓬,那真斗蓬一定是被偷卖了,而这样一件独一无二的宝物被出售,只要去查,就一定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你这……笨蛋……笨蛋!”还没等比亚斯的目光投过去,西伦突然崩溃般地大叫起来,他第一次坐直身子,握紧两只手,直楞楞地冲我大叫:“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猜得全是错的。卡伦死了,我知道卡伦一定是死了,她们全是骗子,没有人可以相信……我不是比亚斯的儿子,我不是家族的成员……卡伦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告诉我的人其实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西伦越来越激动,而我也越来越期待的时候……大厅里一下漆黑无光,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发出了各种古怪的声音,我忽地看见对面有一点模糊的绿色莹光——天啊,“西伦趴下!”我吼了一句,刚要和身扑过去,“砰”的一声巨响!莹光消失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惨叫起来,我的心沉入谷底,是谁?是谁敢这样大胆地当众开枪?又是谁,能够于刹那间熄灭整厅的灯火?比亚斯沉稳地声音冒了出来,道:“都不要动,让我来开灯!”
“嗒”地一响,比亚斯身边的那盏大台灯亮了起来,柔和的银光眨眼便照亮了整座大厅,虽然不象刚才那般纤毫可见的明亮,但要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已是绰绰有余。
一时间,我的心口,因为我所看到的那副触目惊心的惨景,而绞痛起来:西伦仰天瘫倒在沙发上,他的左胸心口上正中了一枪,血流满身,那双大大的蓝色眼睛惊恐地睁着,已经了无生气。
我的脑子里轰轰作响,几乎有些支持不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厅里的灯一个一个亮了起来,我怔怔地看着桑迪在墙边按开关的身影,心里乱糟糟地想,他怎么能这么镇定,这么——冷淡!卡琳已经扑在西伦身上痛哭,不顾沾了满身的血。比亚斯的烟斗掉在地上,两只手撑住沙发,身子僵直而表情震骇。比较奇怪的是菲娜和卡瑞,菲娜眼睛瞪得溜圆,脸色青白,却居然没哭,想来应该是吓过头儿了。卡瑞则死死地盯住比亚斯,丑陋的脸因为某种不能解释的绝望和怒火而扭曲,她为什么会这样?她到底是谁?
忽然,西尼尔低低叫了一声,从窗边跳开,惊道:“什么人?!”
我和苏珊闻声而动,扑到窗边向外看去,刹那间,我俩都呆住了,是丹!丹就站在窗外,手里竟拎着一支手枪,我仔细地看了看,身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我的配枪!居然是——我的枪!
苏珊的脸变了颜色,她忽然厉声道:“丹,怎么,怎么是你?”自我认识苏珊起,我还从没见她这样声色俱厉过。
“我看看时间快到了,就来比亚斯庄园接你们,”丹拿着枪从敞开的大窗户里一跃而入,坦然地跟我们解释:“几分钟前我刚到大门口,可按了几下门铃都没见反应。大栅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我就自已走了进来。结果看到大厅里一片漆黑,还听见“砰”的一声枪响,我跑过来敲门,可里面的人都在喊叫,谁也没听见。我就绕到窗户这边来,一眼就看见有只枪在地上,西尼尔发现的时候,我刚把枪捡起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可……可这是我的枪!”我觉得都快要发疯了,丹说的是真话吗?“我刚来那天,苏珊说这里的人都不喜欢警察,我又在休假,所以就把配枪放在你家客房的衣柜顶上了,今天也没有带过来。它……它怎么会出现在窗外?”
“帕蒂,难道你怀疑是我拿来的?”丹生气了,啪地把枪往前一扔,落在西伦脚边的地毯上。
“是恶灵!”比亚斯郑重其事地说:“诅咒比亚斯家族的恶灵又在报复了,唉,我不应该破坏这里的规矩,警察的介入只能让事情更糟,探长小姐,请原谅我,我不得不请你尽快离开这儿。”
鬼扯什么!我怒从心头起,恶声道:“比亚斯先生,恐怕你的要求我不能做到。这是明目张胆的谋杀,我一定会向警局报案,同时亲自查清这件事情的真相。”
“你还怎么查?埃德温小姐,”比亚斯的声音更加凶狠:“你的枪打死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继承人,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进行调查?”
“你说什么?难道是我拿枪打死了你儿子?”我觉得比亚斯的话简直是恶语中伤。
“我不知道,”比亚斯干脆地说:“我只知道,西伦死的时候,这里一片漆黑,你在现场,你的枪——也在现场!”
我被这阴险的老头儿堵得一楞,差点儿背过气去。
“卡琳!”苏珊突然惊呼一声。我循声望去,发现这一片混乱中,卡琳——或者说真正的卡伦,已拣起了那把落在弟弟脚边的手枪,掉转枪口,顶住了自已的太阳穴。
“你干什么?”我想动,又不敢动,只得急急地喊:“别乱来,卡伦——卡琳,不要做傻事,事情还没有结束。”
“结束了!”卡伦满面泪痕地瞧着我,哀婉地说:“没用的,什么都没用。我们永远斗不过他,你也不行——你猜对了一些地方,很了不起。但你,你不会看人,你看人看错了……我是卡伦,不过我从没爱过桑迪,我爱的确实是西尼尔……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说着,抽泣着,我紧张得不敢呼吸,而苏珊、丹,还有桑迪,亦开始从不同的方向悄悄接近她。卡瑞也焦灼地想扑过去,可是她被沙发前的矮几挡住了,没办法出其不意——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就在桑迪已经走到沙发背面的时候,卡伦扣动了扳机,一声闷响,硝烟弥散。
我心头大恸,不忍再看,悲哀莫名地闭上了眼睛。
等我努力镇静下来后,我看见比亚斯和卡瑞两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卡瑞站在大门边,与比亚斯相对几步之遥,她的表情如同地震之后的废墟,平静然而绝望。她枯干的双眼仿佛风暴洗劫之后的深色大海,盯住比亚斯那看不见底的褐色双眸,嘶嘶地道:“一切都结束了,血脉的灾难因流血而终结……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你是谁?”比亚斯紧紧地瞪着卡瑞,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咆哮。
“我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卡瑞悲哀地说,“我借着别人的灵魂而复生,现在灵魂失去了,我也应该回到我的坟墓里去。不必理会我,我这就要消失了。我放弃一切,只希望,上帝会怜悯无辜的人,上帝能惩罚有罪的人……谁都无能为力,只除了上帝!”
卡瑞说完,竟自拉开大门向外走去。夜已经很深了,沉沉幕色下,卡瑞的身影就象是一个飘忽的鬼魂,我的脑子如一团乱麻,好象听明白了卡瑞的话,又好象什么也没明白。比亚斯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屋里所有的人静静的,居然全都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就那样任由卡瑞消失在不可触摸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