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空中飘荡着细细的雨丝,一掉落在脸上,会让人产生一种被羽毛调戏的错觉,被戏弄过的人往往会发几句牢骚了事。因为它不似大雨能阻挡人的脚步,也不似阴天那样让人心情烦闷,就介在那中间,说不上好,谈不上坏。
还好冷空气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下点雨倒也不会让人感到难受。温泉并不喜欢在这种天气带伞,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这个习惯存在,所以他的身上有一些雨水的痕迹,但他没有理会,而是匆匆的往目的地而去。
花坊集团的董事会议,选择在当天上午十点在集团总部举行。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初步选择出新的有‘资格’人选,先进行一定时间的内部评估,如果后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可以宣布人选合格,正式上任集团董事长。
在会议举行前一天,王安然就突然打电话给温泉,约好今天上午八点在花坊集团的一楼大厅里会面。
“我们这么早过来干嘛?不是还有很长时间才开始吗?”
温泉不解的问道,此刻他正和王安然坐在花坊集团内部的贵宾休息室里,由于时间太早,所以空旷的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反正在公司里也没什么事,倒不如来这边休息休息,了解一下情况,也许还能拉拢一些票数呢。”王安然的情绪明显的有些兴奋,可以感觉的到,他对于这次会议是充满期待的,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可以看到泛红的血丝,可以猜到他最近的睡眠并不怎么好。
“我听说,黄光裕的大儿子在内部的支持率挺高的,恐怕对我们不是很有利。”
“黄建林那个土包子,有什么能力,还不是靠他父亲的那一套,吃老本是跟不上时代的。我准备了很多东西,这一次势在必得。”王安然有种成竹在胸的感觉,字里行间中都充满了自信。
“还有其他人选吧?”
“当然有,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为...”就在温泉准备再进一步的时候,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看来情报是真的——黄建林每次会议都会提前来到休息室做准备,无一例外。
看到了原本该是空荡的休息室,却有人在那里,黄建林稍微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放缓走进来的脚步。
“小然啊,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啦?”
黄建林,体型稍胖,长得一副大扁脸,与其父亲一样,个子都不高。今年三十四岁,他目光混浊,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总给人一种随时会摔倒的感觉。也许反应也很迟钝吧,温泉这样想。
王安然赶紧站了起来,陪笑道:“这不是公司有大事嘛,我也想尽一份微薄的力量,实话实说,我昨晚根本没睡,所以今天提早一些时间,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缓解公司压力的。”
“你还真是有心,”黄建林目光转向一旁的温泉,询问道:“这位是?”
“哦,还没介绍,这是我的助手,叫做温泉。啊,对了……”王安然一副忽然想起来的样子,“刚才准备的资料落在车上了,你下去帮我拿一下,等下要会议上要用到。”
“嗯,好,我这就去。”
温泉很识趣地起了身。向两人点头示意,从休息室里退了出来,顺手把房门给关上了。硕大的休息室里又只剩下两人了。
王安然看着温泉走出房间的背影,房门被关上,直到渐渐微弱的脚步声消失不见。才重新开口说话:“前几天我寄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吧?”
王健林缓步的走向窗台的位置,答道:“啊,那么一丁点,早用完了,效果还挺好。”
王安然露出会心一笑,跟上前者的脚步,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听人说,董事会决定暂时由你代理董事长的职位?”
黄建林不自主的用手摸着稀少的头发,微微一笑,“这不是没有合适人选嘛,所以就拿我这个烂芋来充数了!到时公司找到了合适的人,再换也不迟。”
“恐怕再也不换了吧?”王安然的语气开始有了变化,他用警惕的眼睛揣摩着黄建林的表情,那种不让人看透内心世界的态度不见了,甚至连心脏的悸动都清晰可闻,呼之欲出。
黄建林看到王安然那副有点激动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侥幸而已,可能大家看在我父亲的薄面上,给了我一些厚爱,我一开始也觉得你的机会是最大的。”
“哪里的话,差一点也是差好多的。”王安然做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香烟,并抽了一支给黄建林,后者想也没想,接过来就点燃了。
“不过你这么做真的会没人知道吗?”
正在吸着烟的黄建林皱着眉头,不太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他不禁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瞬间,王安然的表情就变得很冷漠,他指着玻璃中两人的影像,冷笑道:“杀人篡位,历史中有很多人已经做过了!”
“杀人?”黄建林脸色微微一变,他口中说出来的话音已经开始颤抖了,“胡说八道,你倒是说说看,我用的什么方法。”
“那我就从头说起了。”
王安然松开了西装的扣子,面对着黄建林坐在了地上,他仰头看着黄建林,说道:“众所周知,现在整个花坊就是被少数人控制着的,所谓的投票与会议都是先前就已经通过的了,后面的都只是做做样子,包括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为了少部分人的利益能继续保持下去,就必须得铲除碍手碍脚的人。”
原来如此,这才是天平的那个点!
黄建林那张肥胖的脸开始红一阵白一阵,他默不作声。
王安然看到没有做任何辩解的黄建林,自然而然的把声音给提高了不少,“首当其冲,王泰之就是你的第一人选。像这种有能力的人还真是一个碍事的棋子,从里到外,他都一直和你们唱反调。当知道他要和张秀萍结婚的时候,你们是很紧张的,怕自己的根基受到动摇,于是就利用他咳嗽这个点,在他的药里面混入毒药,而在他的水杯别人又不可能会喝的情况下,自然一杀一个准。而之所以选择在婚礼上,是因为这样效果更好,所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黄建林的脸色由苍白转变为铁青,他依旧一言不发。
致命的声音还在持续着。
“而张秀萍,是你的另一种手段,因为失眠的原因,她在接近大半年的时间里都是要服药才能入睡的,只要在她经常服用的药给偷换成大剂量的就行了。你我都知道,药与毒药,只是一个剂量的问题,哪怕是吃一样的药,只要剂量加大了,也会造成致命的效果。张秀萍一旦死了,就可以成功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同时也可以削减张家的实力,让他们自己人先乱起来。”
“荒谬,一派胡言,你这可是诽谤。”黄建林吃惊后的声音变得不再温和,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王安然伸手摁住了黄建林的大腿,迫使他停下脚步。就以这么一种居下临高的角度望着黄建林,仿佛在看一件上了发条的玩具,“包括你的父亲,你不是想了很久吗?只要杀了他,剩下的一切都是你的,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没有的事!你给我住口!”
这显然是被人戳中了心窝,在慌乱中做出的拙劣辩解。
王安然不予理会那团怒火,他继续对手无寸铁的目标做着进攻:“要是在会议上,大家听到这么一出,你觉得会怎么样?”
黄建林指着王安然的脸大声吼道:“胡说,你有证据吗?”
“没有!”
“那我要说是你干的,也完全说得通!”黄建林瞪大的双眼里怒火更加旺盛了。
“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吧!”王安然一步步逼近。
“交易?什么交易?”
“退出董事局,不然我就揭穿你。”
空旷的休息室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
“凭什么!”
王安然无视黄建林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继续说道:“才这么一会,你就忘了我前几天送给你的药了吗?”
黄建林脑海在飞速的思考着,脸色逐渐变得更加难看,嘴里囔囔道:“药,难道那是毒药!”
王安然打了一个响指,他站了起来,直视着黄建林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猜对了一半,还记得刚才我拿给你的香烟吗?”王安然特意等了一会,顿时笑容变得轻松起来,“那是另一半,只要融合在一起,明天,或者后天,你就……所以,你没理由拒绝。”
原来如此!这才是天平的那个点吧。
黄建林仿佛失去灵魂般的瘫坐在地上,角色逆转。这次没有那只手摁住他的了,是他自己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那股力量。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门被打开了,温泉和魏铭一起从外面跑了进来,鞋子撞击地板产生了不协调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听到声音的王安然只是稍微把头侧过来一点,表情也只露出了一瞬间的意外,继而转换成正常,他并没有做任何动作,反而用平淡的语调说着:“原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不,没有设计,我们只是在跟随你的脚步。”
“那你们现在想要说什么?”
“首先得声明一下,黄建林只是吃了一半的毒药,所以,你已经杀不了人了。”
“哦,那这样你们只能告我杀人未遂,而没有其他证据。”
“这可不一定。”
魏铭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好像是要整理一下思路,接着便有条不紊地说起来:“还是从头开始吧。你刚才没说出来的,我接下去。法师那件事,是误杀!一开始你想杀的人是王方圆对吧?”看到王安然没有任何回答,魏铭继续说道:“你父亲是一个很喜欢玩古董的人,经常会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把古董拿起来细细观看,碰巧,他前阵子长了湿疹,经常习惯性的用手去挠伤口,在你得到这个信息后,就在王泰之房间里的古董碗那里涂了毒药,所以只要触碰了碗里的毒药,然后挠痒伤口,必定会中毒死亡。但你没有想到,王方圆由于你兄长的死亡,已经很久没去那个放满古董的房间了。而法师那天恰好把自己带来的碗不小心打碎了,只得临时找一个来代替,不过这次他把自己的生命给替代进去了。”
温泉接着补充道:“虽然在事后,你趁着混乱把碗给擦干净,并打碎了,不过还是有残留着微弱的毒药成分,上面隐约还有你的指纹。”
这次轮到王安然默不作声了。
“而黄光裕是死于香烟,他是一个出了名的烟鬼,一天要抽很多烟。那天你去他那个私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他烟盒里没剩多少烟,就把自己特制的”香烟”混在其中,这样,就跟抽奖一样,迟早要中的,而混在一起的烟灰又让人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王安然阴沉着脸,不服的问道:“我这么做,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漏洞,你们为什么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之所以想到这个,”魏铭伸手指向了站在一旁的温泉,“是因为这小子,一系列的杀人案都有一个共同点,‘谁都有嫌疑,但谁都没有证据。’而这样就造成了一个让人费解的点,为什么你要带着一个不信任的人呢?思来想去,也只能认为你要用不知名的方法来为自己洗脱罪名,他的作用基本就是这样,只要你杀人,就带着他,他就是最好的证人,一个最好的‘帮手’。”
魏铭的语气坚定,叫人不得信服。
“说完了吗?”
不是威胁,也不是祈求。
魏铭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说完了。”
温泉在旁沉默的一直盯着王安然,此刻却突然开口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不为人知的内容又是什么呢?”
王安然转动着眼珠,记忆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小时候父亲曾经教导我说,要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得要有手段,不然只会不遂人心愿。当时我真想吐他一口唾沫。不过现在明白了,这就是我自己心里的声音。不止是想要的东西,自己坚守领地也一样,当它被侵占时,自然要赶走入侵者。把所有不好的东西推给别人,污蔑别人,成就自己。”
温泉哑然失语。‘其实你父亲……’这话已到了嘴边,可最终没有说出来。这是一个错误的想法,杀人凶手又怎么能够继承家业呢。
“都是他们逼我的!”王安然的情绪终于崩溃了,用那好似哭泣的声音吼叫起来,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全身在颤抖着,对着地板的瓷砖说:“一开始的约定既然违反了,就应该杀掉违反的人,这算是教训。我不务正业,一无是处,全都是他们给我的罪名。现在整个花坊已经腐烂了,我可以拯救这一切,我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我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天才,我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这就是污蔑他人的后果。”
温泉一时无言以答。
“你们当然没关系,你们都是有影子的人。可以因为尊严,因为内心的想法而随心所欲,即使失败了或者做腻了而潇洒的走人。然后跟新的人抱成一团,当好人,赚大钱。可我不一样,没自由,也不能有想法,我就是温室里的老鼠,等待着别人的实验。所以他说,只有他可以教训人,而别人只能听他的话,这未免太不尊重人了,这就是在抹杀他人。”
王安然一口气把所有怒火倾泻而出,温泉和魏铭再次对视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什么话嘛!”
刚从门外走进来的高力士低声说。他的脚边正好丢弃着那根已经熄灭的香烟。
王安然出生在富裕的家庭,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了强权思想,无论是在学校、社会上都能维持一定的体面。但安稳不是他的本性,他的内心深处隐藏着对抗的思想,他想要在父亲面前抬起头来,在集团里做出一份大事业。他接受不了被别人否定,于是一而再再而三清理自己的道路。是对领导者的父亲失望了,还是因为自己的人格被抹灭了,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现在已失去了那种冰冷的感觉,恢复了常人该有的样子。
至此,案件完全明了,王安然间接的承认了杀人的手法。他办公室里也有不少物证都是与案件相吻合的,在经过法院的审讯之后,宣判了死刑,王安然没有提起上诉。
黄建林虽然没有服用王安然寄给他的药物,不过那只香烟也是含有不知名的毒素成分,目前情况并不乐观,且没有好的治疗方法,正持续住院观察中。
而花坊经过这么一连串的事件,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有的董事席位全部都被直接替换掉,包括黄家,王家和张家这些原来实力雄厚的家族,新的人事任命让整个集团像是动了手术一般,在修养生息,恢复元气。